头顶着星光,紧追着淡月,她走在回去的路上,但脚步并不轻松。
那老者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建议她闲来时不妨来妄死海边上修行,那儿灵气馥郁,很有益处。
今天交谈时,话虽不多,但是信息量巨大。
首先柳红颜更加确定了,那个消失不见的柳惊鸿,真实身份一定不简单,并且还和这玄玄宗有着极大的关联。因为今日,那位无名残影说认识铸剑人,还知道铸剑人的去处。
她一向知道,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虽然两个人的初见实在不美好,毕竟那时她刚穿过来,糊里糊涂就成了破庙里的小乞丐,正对着雨破庙外的大雨发着呆。而他呢,真的可以说是死要面子了,明明下着雨,撑着伞好好走也就罢了,偏生每一步都必须精准落在落叶之上,不知道的人看见他凌乱的步法,大概直接就认为这人脑子怕是进水了。
嗯,后来他倒是孤冷地解释过一回:“泥泞,恐污鞋。”
柳红颜前世有一个怪毛病,认识她的人也都知道,就是她总不喜欢踩落叶。对于这,她总固执强调万物有灵,叶虽已落,仍察其痛。
所以这么一对比,柳红颜对于柳惊鸿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不过,柳惊鸿对她的印象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人生平最爱臭美,时常一身白衣如雪搞得清冷无尘,猛然看见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乞丐,脏兮兮的不说,还愣愣的只会发呆。
柳红颜就这么走着,寒风一时侵入骨髓,让她心里也泛起凉意。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繁星,星光熠熠的时候,月亮显得势单力薄。但是越是这样活泼的、生动的夜色,越是这样一片璀璨的时候,柳红颜也越觉得有些发冷。
手指发凉,脊骨发凉,小腿发凉,脖颈发凉,哪儿都是凉的,她哪儿都冷。
感伤这东西,有时只要这么一个小小的瞬间,就足以将人淹没,回忆越快乐,现实越痛苦。
她在世俗界曾经很快乐,人生的前十几年像是一部非典型女强言情小说,因为某个巧合她喜欢上柳惊鸿,开启了漫漫追夫路,中间竟也学会很多技能;后来有几年是霸道总裁文,他是使劲宠着她,她尽情撒欢往前跑,回过头来,柳惊鸿总是笑着站在自己的身后;可在那之后,她的人生,竟也变得十分寡淡,像是一杯净水,喝了也就喝了,没什么感觉,没什么味道。
当你长久地少言少语,就会发现,水不是甜的,是苦的。
她抱紧了怀中的铁剑,几缕头发就那么散乱地在额前飘着,腕上那颗木珠子此刻如同人黑色的眼眸。
回到了南山下,她并没有直接躺下睡觉,也不想再去修炼,柳红颜觉得自己现在乱糟糟的。
她拿出水壶,就在凉凉居的前面,从井里汲上一桶水,舀了一瓢小心倾入水壶里就开始生火烧起热水来。
也是这时,她对着一棵树,不轻不重喊了一句。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她刚刚回凉凉居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南山下一棵树隐隐有一丝晃动,上面好像坐了个人影。
树上坐着的那一位也不遮掩,直接跳了下来,走近这有些破落的茅屋。他想问柳红颜到底去哪了才这么晚才回来,也想问她现在修行到底如何了……千言万语在心中,最后却只说出了五个字。
“玉简还给你。”沈一笑依旧穿着墨袍,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上面用黑线锈了照水梅,那是鄢陵一绝。
柳红颜并没有直接接过玉简,这玩意对她而言未必有多大用处,她只是蹲下来用蒲扇吹着火。
“里面内容我皆已了解,疑问不懂的地方也都默背在心中。”沈一笑伸出去的手并没有缩回来,而是接着解释道。他手腕很细,指节分明,这么看着实在清瘦。
柳红颜这才站起身来,收过玉简。
“接下来这几个月我恐怕要闭关,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去我悔丘找我。”他说这话时,脸依旧是木着的。
柳红颜也没多想,笑着回道:
“我能有什么事,沈兄放心去闭关,我真有急事,去找良庸师兄也就够了。”说完,她的目光又回到水壶上,壶嘴已经正扑腾冒起滚滚热气。
沈一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教她悟道,虽说严苛了一些,但她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为何到现在还如此生分?
其实吧,柳红颜真不是刻意生分,她这人对人对事一向有理有据:一是沈一笑虽然教过自己,可自己也早已用玉简相筹谢;二是良庸师兄虽然爱叨叨,可是关心自己是事实,他既真心把自己当师妹,自己当然真心把他当师兄;三嘛,三以后再说。
“我走了,你保重。”沈一笑挤出这几个字,转身就往山上走去。瞧着他的背影,他的步法也很是奇特,如果说那天比试陈章步法如鬼魅一般,那么沈一笑现在颇像太空失重,一步一步不像走的,倒像是跳跃的样子。
嗯,看着仙风道骨?呵呵,明明有些滑稽。
在咕噜声里,柳红颜的热水终于烧好了,她又凭空变出一个素色瓷杯,正是她家常最喜欢的那一只。
等了一会,估计着水没有那么烫了,她才小心提起水壶,将壶嘴对着瓷杯,倒出了小半杯热水。
做完这些,她也不忙活了,安静坐在木椅上,将剑放在膝上,端起滚烫的热水。还是在中清界好啊,就算是一天不吃东西也没多大所谓,因为最后人是靠体内灵气的运转活下来的,并不需要去吃那五谷杂粮。
至于灵植,灵植就像是补药,补补身子强身健体罢了。
在寂静的夜色里,就这么看看花,看看星空,她总算得到了一丝心灵上的平静。
我应该高兴才对,至少知道他一定活着,至少知道他没骗我。可这中清界的秋天啊,真让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