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越下越大,可打扰不了馥心他们开开心心一门心思过年的心情。饺子很快包了出来,一个个堆在竹盖上面,好像是元宝一般。
话分两头,正是除夕,上清皇城进行着热闹的庆祝仪式。稷宫龙骧殿弦乐飘飘,丝竹声高;舞娘们个个面如桃花,乐师们个个声如天籁,重臣后妃齐聚此地共庆佳节。
“微臣恭贺皇后娘娘,娘娘喜得龙胎,来年定能诞下一位嫡长皇子,我大燮国本便有望了!”户部尚书路名之端起酒杯向皇后敬酒,脸上一副谄媚笑意,“微臣听说娘娘有孕,特地去镇安寺祈求娘娘万全,龙子万全!”
皇后听了这话格外高兴,只是碍于有孕不便饮酒,便端起水杯遥遥与之回应笑道:“路大人何处此言,若本宫诞下一位公主,又如何呢?”
“公主也好,朕还没有公主呢。若添个女儿也是好的。”楚翊瑄脸上看不出高兴与否,只是眉宇之间略带几分淡淡地哀伤。
“路大人这话说得倒也有趣,皇上正值青春茂盛,皇子皇女只能越来越多——路大人您看,不仅是皇后娘娘有孕,宜才人也有了孩子……”宸妃眼中渐渐浮现出一股逼人的杀气,但口吻甜腻,就好像和了几十斤野蜂蜜似的,“再说了,要论国本,也是等皇子们个个长大了,眼看着哪一个强,哪一个再立为太子才是——我朝立贤不立嫡乃是国策。怎么到了路大人口中,倒是要改了呢?”
路名之给这一连串的话语吓得周身一抖,忙起身向楚翊瑄告罪。
宝座上的皇帝只是淡淡一笑。平抬起一手示意他起身,口气却听不出是何心境:“路卿不必多心,今儿除夕夜宴,宸妃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谁也不会当回事。皇后,你说是不是?”不知为何,楚翊瑄竟把矛头对准了一侧的皇后。
重臣皆是一愣。不知这大好日子皇帝竟如此之不悦,皇后等众后妃也是一愣——只有付羽瑶心里敞亮。今日夜宴,馥心没到,皇帝心中很是不快。
谁不知道,馥心自打诞育皇子之后。在后宫一直算是最受宠爱的后妃,连宸妃的风头都压过去了。付羽瑶看得明白,楚翊瑄赋予了馥心唯一不能替代的身份,那就是可以倾心的伴侣——如今伴侣被自己惩治,楚翊瑄自是不快。
付凝辉注意到女儿的神色。这位内阁大臣平日里没少得女儿的传话,况且他本人聪明至极,大约猜出了一多半。只是付凝辉想得更多——他虽然不直接执掌兵部,可精卫海的连绵战事依旧传进了他的耳朵。据说沿海的六府十五县,已经开始大规模流民。皇帝多半还因为前线的战事而心情极糟。
而且——付凝辉偷瞥了宸妃一眼,冷然想到:前线中军督战和调度粮草兵马的,还是宸妃的哥哥……那大草包沈诃。终究还是辜负了皇上……皇上原本是想利用这次战事,大捷之后给他镀金的,谁知这草包没明白皇上的意思,还把水军搞得乌七八糟……唉!真是个扶不起的!
付凝辉知道沈诃在前线的作为,他也知道,以皇帝的本事。多半是也了解的。他不明白的是,宸妃又怎样的面子。竟让皇帝对沈诃近乎于葬送整个水军的行动置若罔闻,丝毫没有要管的意思。
付凝辉思绪正纷乱着,就给皇后战战兢兢地话语打断了:“皇上这话,臣妾便不懂了。宸妃妹妹的话,想来是无心的,路大人也不会在意——臣妾不懂皇上为何要问臣妾?”
“朕也是无心一说。”楚翊瑄忽然低笑一声,捏起面前的一枚桂圆笑道,“朕只是怕,有些有心的人,把路大人的话听了进去。真以为自己要正国本似的——”一席话说的皇后好不窝心,正要张口争辩,却听皇上又道,“如今皇后有了身孕,还教养着两个皇子,只怕是不易,不如把梓萌交给淑嫔来养,梓茂还给海昭媛吧!”
皇后大为吃惊,自己才刚刚有了孩子,能不能顺当地生下来,就本就不一定,再者若真生下一个公主,岂不是竹篮打水?若是把梓萌梓茂还给各自的亲娘,倒还算好,若把梓萌交给淑嫔,岂不是让宸妃手握了两个皇子,力量更大了吗?皇后极不自然地搂紧了奶娘身边的梓萌,颤颤道:“梓萌跟着臣妾已经一年多了,皇上您看,他还这么小,若是又换个人教养,对孩子不好……求皇上把梓萌留给臣妾吧!”
“也罢。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也有些不近人情,便把梓茂还给海昭媛教养吧!”皇帝像是随口一说,另一侧的苏瑾却立时着笔记下。
贾贵人听了这话极为不悦,她娴昭仪现在都成了海昭媛了,皇上心里竟还惦记着,还要把孩子还给她!自己却连自己的孩子见一面都难!贾贵人强忍着脾气微笑道:“皇上,海姐姐昨个儿才被皇上您罚了闭门思过,怎么今日就……”
“贾贵人,你若真把她当成姐姐,就不该这样说。”楚翊瑄的心情仿佛真的不好,听到贾贵人这样说,竟是恼怒起来,冷笑道,“贾贵人,你好歹也算是海昭媛身边出来的,她也算是你多半个主子了,你不护着她也便罢了,竟几次三番与她作对!”
贾贵人没想到皇帝真的生气了,立时变了颜色,想要起身告罪,楚翊瑄冷喝道:“大好日子,真是晦气至极,滚回去给朕闭门思过!二月二之前没朕的旨意,不得踏出胤和宫半步!”
贾贵人吓得忙起身叩头告罪,唯唯诺诺退出殿去。
毕竟是打了自己的狗,宸妃多少有些不悦,正要说话,却给元修容悄然使眼色拦住:“主子,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可别招他。”
“气头上?为什么?难不成就因为那贱人吗?真是大好日子,十分晦气!”宸妃眼中倏然出现一股雪亮的杀机,立时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一般,“本宫早就该除掉她!还有她那该死的姐姐!”说着,把目光投向斜对面的禧贵人。海兰慧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她今日倒是穿戴倒是明艳,不像她日里那般素净。头上还簪着她最喜欢的白梅花,隐约能嗅到梅香。
“主子,嫔妾听说,她海馥心派了明少颐去太医院调查,已然知道了那件事。说不定,她这次被贬,就是因为跑去皇上身边告状!”元修容远比淑嫔贾贵人城府。虽说颐福宫的眼线云彤被馥心处置了,她还是能大概打听到馥心宫中的部分事情。
宸妃听了却没有再说什么,今日来得人甚多,现下她跟元修容的话给她们听了去,便是不得了的事情。
宸妃心情一落千丈,也顾不上看歌舞表演,只是一门心思吃菜喝酒。心情不好,喝酒就特别容易醉。不过是吃了几杯御酿的菊花酒,宸妃便熏熏有些迷醉之意,当下头晕眼花到了极致。台子中间舞娘轻盈转圈,让宸妃更加平添了几分迷醉之意,她心说这菊花酒尝之恬淡,后劲倒是凶狠。
她隐约觉得醉意甚浓,心想着还是赶快躲一下,免得失态,于是留下了贴身的宫女霓裳,带着暖情出了殿透气。
夜已经很深了,而且风雪渐大,仿佛空中扯棉抖絮一般。入眼之处皆是松松软软的白,好像白糖堆一般。
“都多少年了,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宸妃喃喃着,忽然很不愉快地想起了那年她跟楚翊瑄被困在草原做质子的时光——草原上的雪真大啊,瀚州的冬天,能够把信念坚定的人意志全部瓦解。
她思绪一下子飞回了很多年前——她固执的认为,自己跟楚翊瑄之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感情,她也绝对不允许他的心里面住其他的女人,而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坚守着他们的感情!不管他是草原上的质子,是高贵的长孙殿下,是天下的至尊,他心中唯一的女人只有她,不管她是沈贞儿还是宸妃,她永远是唯一的。
当年在含嘉宫,不管是她陈玥汐还是她海兰慧,没人能成为她和他之间的阻碍!
直到海馥心的出现,她的地位却从来没有过的受到了威胁!他不再一门心思地宠着自己,由着自己,天平也渐渐偏向了这个陌生的女人。
她不相信,这么多年的感情,竟抵不过选秀那日春风得意阁的蓦然回首!
难不成,就是那一眼,让他动了心?
宸妃怎么也想不起楚翊瑄什么时候跟海馥心见过面,她也撒出人去调查,海馥心是海荣的正室女儿,因为幼时身体不好,一直养在星曜城。后来楚翊瑄登极,海氏作为氏族,定然是要选出秀女入宫的——
他俩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如何见过面?
宸妃死死盯着面前簌簌下落的雪花出了神——难不成,是自己的调查有误?如今海正清已死,海荣还在精卫海征战焰族,如何能调查?
正在发愣间,遥遥听见稷宫之外有人呼喊:“万岁,精卫海的军情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