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林格笑了笑。他看得出来,根本不是这样,雾凇绝对是在坠月塔一层大厅的地上坐了好久,毕竟他连塔下几层的灯也不开。
卡林格没有说破,也没有说自己回来的真正目的。他故意从无关紧要的事情开始沟通。
他踱步到螺旋阶梯边,一本正经地说:“我本来是要立刻启程的,不过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回来一趟。”
雾凇一脸认真地听他说,表情甚至有点紧张。
卡林格继续说:“我是这么想的。虽然你可以用这具精灵尸体,按说不影响你行动,但毕竟你本体的损伤已经相当重了,我不知道你的情况怎么样,能不能正常生活。所以我想回来一下,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我没事。”雾凇原本看着他,现在又重新把头低下了。
卡林格留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询问,只是接着说:“你的老师只留给你一具尸体,没给你留衣服吗?”
“当然留衣服了。”
“那你能去换一件吗?”
雾凇想说“为什么”,他刚张嘴做出口型,就把声音吞了回去。这还用问“为什么”吗,他穿着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袍子,本来就应该换一件,不需要任何特别的理由。
在雾凇陷入短暂思考时,卡林格做出关心的表情问:“雾凇,你是不是仍然很虚弱,走不动?”
像是急于证明自己能够走路,雾凇也来到螺旋楼梯边,把浮碟呼唤了上来。他踏上浮碟,卡林格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
雾凇斜了卡林格一眼,嘟囔道:“反正我又不用见任何人,着急换衣服干什么。”
浮碟停在第七层,雾凇先穿过大图书室,再走向一间角落的小木门。
他走得慢,卡林格也一路慢慢地跟着他,观察着他。雾凇浑身上下仍然倦态明显,但确实比被持续侵蚀时好一些了。
雾凇走进那扇小门,刚要关门,卡林格用手撑住门板:“干吗关门啊?换衣服而已,害羞什么?我连你的骨头都见过。”
“不是害羞的问题,而是……正常来说,人都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换衣服,这样是不体面的。”
“谁告诉你的?”
“书。”
卡林格笑了起来:“你之前不是故意反着学吗?现在怎么又改了?”
雾凇也不傻,他瞬间就想出了另一个合理的理由:“这是静湖老师的尸体,出于尊敬,我总得给他留一点体面。”
卡林格直接用脚尖别过门板,走进了屋里,雾凇不得不后退两步。雾凇刚想开口说什么,卡林格抢先说:“但是,现在这是你的人生。”
雾凇楞了一下。卡林格看着他,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是的,这是静湖的尸体。但你要明白,现在你获得的不仅仅是一具精灵的身体,还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你不是被困在地下的银龙尸骨,也不是魔像,不是助手,不是毒药,不是食物,不是必然走向死亡的一件工具。从今天起,你是你自己,你是精灵法师雾凇。或者谦虚点,精灵法师学徒雾凇。”
突然听着这样严肃的话语,雾凇有点懵,眼睛也莫名有点发热。
卡林格稍稍走近一点,把手搭在雾凇肩上,拂开一缕发丝,又捏了一下那薄薄的肩膀。
他故意稍微用了点力气,捏得雾凇疼了一下,但并不会很疼。
雾凇不解地看着他。卡林格问道:“是不是捏疼你了?”
雾凇点点头。
卡林格揉了揉雾凇的肩,微笑道:“刚才是你感觉到疼,而不是任何其他人,对吗?”
雾凇眼神一亮,但仍然微蹙着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似懂非懂。
卡林格接着说:“既然我碰到的是你,有感觉的也是你,那么我面前的就不是别人,就是你。听着,从此以后,你不要再认为这身体是静湖。也许静湖没有消失,他仍然存在于你的心里——而不是存在于现实中。在你的记忆与心灵之外,则没有静湖,只有你。无论你是名叫雾凇,还是想改个别的什么名字,这都是你。”
在卡林格说话的时候,雾凇总觉得体内那颗以魔法驱动的死心脏越跳越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这些话对在哪,只是觉得听着有些激动,有些让他想哭。
虽然想哭,但又不是真的多么悲伤,所以他没有真哭出来,而是维持着那种眼睛发热、鼻子微酸的状态,导致根本说不出话来回应。
他甚至忘记了他和卡林格本来在聊什么,他们到底为什么开始说这些……
卡林格轻拍了一下雾凇的肩:“去换身衣服,现在你这样子,哪里像有个新的开始?”
于是雾凇就维持着那个有点懵、有点飘的状态,点了点头,转身慢慢走向房间里的柜子和衣箱。
卡林格这才腾出精力来看看室内,这地方应该是书房里的小休息室,有些简单的家具,如今则更像小仓库,柜子箱子都有点凌乱,放着人形生物能用的居家物品和衣服。
雾凇从衣柜里拿出新的衬衣长袍时,卡林格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些小东西查看。雾凇没回头去看他,只是小声说了一句:“这些东西我用不上,如果有你喜欢的就拿走吧。”
卡林格到处旅行,这里的大多数东西他也用不上。但他还是拿了一些镶宝石的小金银摆件,装进今天刚腾出地方的腰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