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可宣一起床便唤豆岚取来一件新衣,依旧是方便行动的短衫,缀着细细的浅紫色碎花,一双绣花白靴,里面却藏了一把匕首。经历了昨日的凶险,她思前想后,觉得今后还是随身携带武器为好,以求防身。毕竟,求人不如求己。
用一枚雕刻着蝴蝶的翡翠发簪将头发挽好,仔细瞧了瞧,觉得还算满意,轻灵妩媚,不显繁杂。她的饰物多是豆岚准备,这丫头还算知她心意,转过脸给豆岚一个赞赏的笑,豆岚兀自得意起来。
岑可宣心知豆岚秉性,也不理会,抬头望向外面的无限好景,一时心血来潮,于是退了刚刚送入屋内的早点,拉了豆岚晃到客栈大厅的角落里,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坐下。豆岚被拉一路拉出,此刻方才回过神来,揉着眼睛埋怨道:“小姐,你今天怎么回事?咱们还没吃早点呢。”岑可宣却只笑嘻嘻看她一眼,招了竹马过来。
竹马今日头戴布巾,肩上一张抹布,动作利索,见岑可宣唤她,立刻跑过来弯腰笑道:“岑姑娘,您今日出来,可是要吃点什么?”岑可宣伸出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沉吟着道:“恩……要两碗青菜粥,再来几个肉包子。”
“好咧,两碗青菜粥,几个肉包子——”竹马声音洪亮,边喊边朝中间桌子周围的客人那儿赶去。这客栈早上人多,各色装扮的商人及江湖人士都能在此处寻到。岑可宣托着下巴四处打量,她们的位置在进门后偏东的墙角,低调不惹人注目。
挨得最近的那张桌子,坐了四个黑衣男子,持刀带剑,体格虽称不上多么强健粗犷,却个个目光如炬。想起方才出来时瞧见院中的几个大箱子,并排放列,上了锁,扣得严严实实,压在地上毫无空隙,显然是贵重之物。
如此看来,这些人倒像是走镖路过的,早听闻南方镖局众多,行走于中原大陆,生意向来红火,看来所言非虚。几人围坐一起,将武器放在桌边,桌子中央放了几盘馒头包子,热气腾腾,几人正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过了明日,咱们绕过紫云境,再前行数十里,这趟镖也算完结了。”其中一人端着粥碗,叹着气不无轻松的说。
“若是能不绕路,还会更快。”一人略带埋怨的道,似乎心有不甘。
“不绕路?”又一人嗤笑出声,仿若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你难道不知道紫云宫是什么地方?”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身边几人的表情,然后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桌边的粥碗,挑眉说道:“此处已是芙蓉镇了,难道你们不曾听说过,几年前有人自恃武功不错,想进紫云宫瞧瞧,结果怎么死的?若不是看他那身衣服和那柄剑,没有人能认出他来!当时住在这客栈的很多人可都是亲眼见到的。”说到最后,他总结一句:“紫云宫什么地方?能不招惹就不要去招惹。”
他这一通话说完,方才还埋怨的人突然来了兴趣,忙接话道:“诶,我倒是听说,这紫云宫里面紫竹林立,常年紫雾缭绕,宫中的女子个个美貌似仙,尤其是那四大护法中的华玥,长的就跟月宫的嫦娥似的。”他嘿嘿一笑,面露艳羡之色:“倘若传言不假,这紫云宫的男人们艳福不浅啊。”
那啃着馒头的人白他一眼:“这还不都是外面的人随意瞎说的。“他朝着几人一摊手,“既没见过,谁知道是真是假。”
“那是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某个人却仿佛终于找到了发言的机会,突然抬起下巴慢悠悠的道:“听说御景山庄要和紫云宫联姻,前些日子已经过来接人了,我前些年闯荡江湖认识了不少朋友,有个关系不错的兄弟如今就在御景山庄办事,说不定此刻他人就在紫云境内。有机会,我抽个空去问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一句话无异于平地炸雷,其余几人均被他吸引了注意,好奇的凑过来:“嘿,你小子不耐啊,在御景山庄都能有熟人,快说来听听。”几人纷纷催促,极力让他多说一些。这人一经吹捧,立马面露得意之色,于是假意清了清嗓子,又低头喝了口茶水,终于开口说起了自己当年如何闯荡江湖,又如何认识了诸多江湖兄弟,如今这些人在何处任职云云,语气之间好生得意。
岑可宣听得无趣,摇摇头,视线越过他们,继续打探。再隔一桌,是一名穿着讲究的男子,携了两名俏丽女子,这男子身材瘦瘦的,衣服显然是用了上好的布料,颜色富贵夺目,整个面容上,眼眉上挑,眼睛细小,带点奸邪,一看便是商人。再过去……和尚?
岑可宣微微皱眉,只因那和尚也正好瞧着她,穿着发白的旧僧袍,上面还有两个黄色的补丁,手持一个木碗,站在门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乍一看应是前来化缘的,却不知为何将视线投向了她。她觉得这和尚看她的眼神颇为古怪,于是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那和尚也静静地与她平视,眼神宁静而平和。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实在有些滑稽。岑可宣忍不住暗笑,正要开口问他方才为何在门口瞧着自己,那和尚却突然低声道:“阿弥陀佛,施主今日恐有凶兆。”岑可宣一愣,惊讶散去,立马就火上心头,昨日已经历过一险,她余惊还在,这还没说话呢,和尚开口就咒她。
“哦?凶兆?”岑可宣冷笑道:“你倒是说说清楚,难不成本姑娘今日还能有血光之灾?”
那和尚年龄不大,约莫不过三十,许是常年修行,涉世未深,见岑可萱语带嘲讽,竟不禁有些尴尬:“贫僧只是提醒施主,施主倘若不信,贫僧也无计可施。”
“这怎么行。”岑可宣不依不饶道:“出家人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师父既然断定我今日会有凶险,岂能坐视不理?”
“这……”那和尚果然是个潜心修佛的,不通人情世故,被岑可宣一说,即刻愣在了原地,一副不知如何回应的样子。
岑可宣心下得意起来,从来都是别人戏耍她,今日瞧着和尚一本正经的窘迫样子,实在好玩。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一阵清风从身侧拂过,瞬息之间,已有人绕过她匆匆进了客栈。如此焦急,不知为何?岑可宣眉头一皱,转过头朝里面望去,只见一绯衣少年抱着一团包袱匆匆而行,神色慌乱,脚步轻飘,左顾右盼时正好与店小二竹马撞了个满怀。那包袱随即掉到地上,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发出吭吭的碰撞声。
“你搞什么?”那绯衣少年偏头骂了一声,旋即慌慌张张地蹲下身去捡起落地的包袱。然而,就在那少年偏头的一瞬间,岑可宣看清了他的脸,全身一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月以前的画面。
是他!她禁不住大喝一声:“喂你——”
话还未出口,那少年闻声转过头来,飞快撇她一眼,像见了鬼似的捡起地上的包袱拔腿就往里面跑。岑可宣也未作多想,立刻甩开那和尚,跟着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