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木然的穿过走廊,登上旋转楼梯,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对一屋上好的家具撇撇嘴,和衣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却整个人被带得陷了下去,呼吸不畅。她挣扎着浮了起来,指甲抓着细腻的床单来保持平衡。终于坐起来,她立刻从床上跳下去,瘫倒在书桌前的椅子里。
她看着桌上的羊皮纸和羽毛笔,把自己的包抓过来一通乱翻,拿出那封一直没寄出去的信,小心翼翼地撕成小小的碎块。她拿起羽毛笔,想了又想,悬在空中的笔尖落在纸上殷出一行字:
&ldo;致姑妈,已抵达,一切安好,勿念。&rdo;
将纸装在原来的信封里之后,她在一张新纸上给加里&iddot;蓝博特写信。
&ldo;致蓝博特少爷,
&ldo;请放心,女巫没有把我怎么样。她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我想她没有恶意。我正在努力被逐出家门,不出半年就能与你相会。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要送你一匹最好的马。小加里,你就好好期待着吧!
&ldo;觉得你超可爱的,
&ldo;艾弗利&iddot;安可。&rdo;
她低声的笑了,好像看见了那家伙收到信后脸红心跳的样子。加里啊,他就是一个明知道她姓安可也会亲自驾车为她送行的男孩子,就是一个哪怕翘了男爵的晚会也要赴她的约的男孩子。在他的赭色软发中她看见焦糖的甜美。他是她除了亚历珊卓姑妈和格兰伍德姑丈之外,唯一还有一点在意的人。
把信甩给信差,她沿着来时的旧路穿过毕恭毕敬的卫兵把守的大门,回到那杂草丛生的荒原中去。她一路走,一路任由及膝的草丛沾染她锃亮的黑色长靴。她走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她在这里看见湛蓝的晴空,而不是挂着水晶吊灯的天花板,这样她才能真正呼吸。至于另一方面……她欠某个特立独行的姑娘一个道歉。
虽说实际上有错的不是她艾弗利。
城堡里物质的丰富是她这个&ldo;乡巴佬&rdo;给予不了的。宝石华服什么的,就算阿格尼斯想要‐‐艾弗利肯定她不喜欢这类玩意儿‐‐她也弄不到。而她去过的洛斯提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物产。艾弗利&iddot;安可在寻找一份可以传达心意的大自然的馈赠,最好是铁线莲。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期望:铁线莲的花语【1】虽然贴合主题,可是太戏剧化了。
她费力把一块草地弄得平整,然后盘起腿坐下。太阳就要落山了,美丽的红紫色在天边蔓延开来,就好像一朵缓缓盛开的玫瑰。那热烈却妍丽的色彩灼烧着她,让她不禁像任何一个洛斯提人一样,怀念起了她十年没见过的洛斯提玫瑰绽放的短暂花季。
如果不去和枫叶对比的话,好像这样也不错。这红色并不做作,反而有一种壮士赴死的壮烈大气。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朵花儿怎么可以和战士相比?可是她随即想到,在短暂的花期当中燃烧所有生命开放,又怎会缺乏毅然决然的极美的勇气?
&ldo;小姐,这个美好的时刻,你需要一朵花。&rdo;精灵清澈的嗓音飘来,让艾弗利恍若置身梦境一般一点一点的回过头看躺在荒原上因为被草丛掩埋而隐形了的科林。精灵白皙的双手从外套中抱出一捧洁白的纸花,那是一捧精致的白色玫瑰。
&ldo;让我们来变个戏法。&rdo;科林说。
艾弗利祖母绿色的眼眸里,映射出夕阳那火红色的热烈身影,随后,她的双眼倒映出了踏着云朵飘飞而来的鲜红。是的,读者:夕阳的红色,和天边晚霞的红色贡献出自己的一小部分来,装点了那纯白的纸花,直到那花束终于变得如此美艳热烈,就算是眼力最好的人也不能将她们与真正的洛斯提玫瑰区别开来。
&ldo;她们永远也不会凋谢。&rdo;
艾弗利抱着花束回到房间,一路上引得人们侧目。包括那个喊她&ldo;乡巴佬&rdo;的门卫,都眼睛直直地盯在那捧玫瑰花上。有那么一瞬间艾弗利心里产生了折下一支递给他的冲动,这样他也许就可以想着美丽的事物,而不是天天皱着眉头给来宾起外号。可是她死死守住那捧花,攥紧的手把那包装的蓝色纸张折出了褶皱。这是精灵送给她的不会凋谢的烈焰玫瑰啊。她不会把任何一支转让给任何人,除了……
她把花束锁在床下的木箱里,抽出一支拿在手上。她低下头嗅了嗅。这纸做的花儿居然还有香气,就好像真正的玫瑰。她不知道阿格尼斯的房间在哪里,于是四处乱逛,在长长的走廊里一跑一跳,反正也没人看见。这时,远处似乎有说话声传来,艾弗利听出一个温柔的声音,差点吓丢了半条命,赶紧随便找了个房间钻进去。她在里面抱着膝抵着门坐下,她扭到的脚踝又开始痛了。
那声音伴随着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飘来,有一高一低两个嗓音在说话。
&ldo;安姐姐,你要去哪里呀?你不给弗洛念故事了吗?&rdo;
&ldo;好孩子,我去和阿格尼斯说说话,交代交代舞会的事情,不然以她的处事风格,我放心不下。唉。&rdo;
她听见小女孩咚咚咚地跑走了,只有那个轻一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越过她所在的房间,渐渐的远去了。于是她在那脚步声淡到若有若无的时候,猫着腰轻手轻脚溜出来,鬼鬼祟祟跟在后面,一路上用墙壁的拐角做掩护。纯白的天使在一扇门前停住了,她直接推门而入。
现在怎么办呢?等着安洁拉和阿格尼斯谈完,还是……艾弗利蹑手蹑脚地向阿格尼斯的门走去,心里很纠结。她一方面懒得陷入纠纷,因为那两个人除了吵还是吵,听别人吵架不是她艾弗利的爱好。而另一方面,她感到隐隐的异样的预感,驱使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即使这样做是不符合规范的侵犯他人隐私,也不愿意停下。
她将头贴在门边,下一秒几乎被尖利的斥责划破了耳膜。
&ldo;真是一条不听话的狗啊,阿格尼斯。&rdo;
艾弗利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心里想走开,身体却动弹不得,逼着她听完了全过程,而脑海里一点点思想的泡沫都无法形成。事情这样发生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门的另一边,天使公主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骑士公主,眯着眼睛将全部恶意释放。她一张一合的嘴唇言出阿格尼斯&iddot;洛斯提的噩梦,尽管这噩梦已然使得后者麻木不仁、习惯于一朝一夕的冰冷。安洁拉不介意自己非天使的形象,事实上,偶尔的背道而驰让她感到轻松,还有随之而来的……兴奋的颤抖的心情。
&ldo;你的小伙伴来了,你就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是不是?那我就和你重申一遍好了,亲爱的妹妹。你连成为我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你只是一条肮脏的走狗罢了。狗不听话,是要挨鞭子的。&rdo;
她抬起晶莹剔透的水晶鞋,一脚将阿格尼斯狠狠踹翻到地上。这感觉真好,安洁拉感到身心都传来喜悦的颤栗。她的鞋踢到的东西非常柔软,哪怕这件东西常常被厚厚的武士盔甲包围。她听到她的狗倒地时发出的一声闷哼,软绵绵的,胸腔的一口气被坚硬的地板挤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