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脚步声从门外头传过来,赵晨眯着眼睛扭头去看,一个小孩儿蹬蹬蹬跑到他跟前,瞪着眼睛一声大喊:&ldo;哥,你好了!快起来给我捉蛐蛐,我的大将军叫隔壁虎子的元帅给干死了!&rdo;小孩乌漆抹黑的手拽上赵晨的衣服,在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衣服上又留下个漆黑的巴掌印,吵吵嚷嚷叫唤他的大将军,一点没管他哥还摊着。
赵晨不耐烦,哑着嗓子道:&ldo;闭嘴!&rdo;
小孩一吸鼻子,慢慢收回了手,不吭声了。&ldo;赵晨&rdo;十分惯着他弟弟,把个不大的小孩儿养成了活脱脱的纨绔子弟,才五岁已经知道张口骂人了,整个是个赵晨第二。但是&ldo;赵晨&rdo;的威严还在,他一声命令,他弟弟就老实不动了。
门口又进来的人影,干瘦干瘦的,大概因为太瘦了,看着人长的也高,手里拎着个小竹筐,外头雨不大,他也没带斗笠,肩膀上叫雨水润的湿。他站在门口没进门,大概没想着赵晨会醒过来,听见小孩儿声音,才往炕上看了一眼。下一刻就扭头不看了。
小孩乖巧的脸忽然变得看见仇人似得凶狠,火箭头一样冲向那人,嗷嗷大叫:&ldo;张絮,我哥醒了,你眼睛瞎没看到?快点给我哥准备吃的,不然我叫族里人把你沉塘!&rdo;
赵晨摊在炕上心里一突突,知道这小的会骂人,但这才多大点,就知道沉塘是啥了?当着赵晨的面就要沉了他哥的媳妇儿,这都什么玩意儿?
外头一点声音没有,倒是过了一会儿,张絮端着一碗汤进了屋,清水煮野菜,一点油没有,就放了一点盐,微微有个咸淡。赵晨看了张絮一眼,面色苍白,嘴唇透粉,一双丹凤眼细长细长的,透着骨子撩人的劲儿,要是能不错眼珠的盯着人看,简直能把人魂勾了去。赵晨老大的情妇长的好看,巴掌脸尖下巴,但跟这一双眼睛比起来,简直是地上的土比天上的云,货比货得扔!
以前的&ldo;赵晨&rdo;不喜欢这样的,他嫌弃张絮长的爷们,张絮一双眼睛勾人,脸还是硬气的,身体因为早年拼命干活,也和爷们似得硬邦邦的,&ldo;赵晨&rdo;晚上办事儿的时候还要息了烛火才行。
倒是亏得张絮长的不娘气,现在的赵晨倒是觉着还行,中性美可以接受,要是换成个他老大情妇那样的脸却平胸下头还长着和他一样零件儿的,他觉着自己手脚没地方放,绝对要离那人远远的。
张絮把碗放在炕边上,不声不响的走了,眼神都吝啬的不给他一个。
小屁孩跟着张絮进屋,看赵晨趴在炕边儿上,凑脑袋去喝碗里面的汤,又追着张絮嚷嚷:&ldo;你瞎吗?你瞎吗?没看见我哥没劲儿,你去喂我哥!懒货,我要叫族里把你沉塘!&rdo;
温水下了肚皮,干巴巴的嘴总算润了润,没那么难受了。赵晨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ldo;赵晨&rdo;教出来的好孩子,真有教养!
说起来这个张絮倒是可怜的,和&ldo;赵晨&rdo;家里阿爹是被气死的不一样,张絮家要和睦多了,他阿爹阿么成亲三年才有的张絮,后来想再要个儿子来继承家业,奈何张絮阿么肚子不争气,愣是没在下一个蛋。
张絮阿爹也不嫌弃,把张絮当宝贝养,也没说再娶个小给张絮生弟弟。张絮的天真快乐的活到十三岁,马上可以定亲了,碰上冬天山上野物找不到吃的,下山来村里祸害庄家户。那年村里闯进一头野猪,长的彪悍,估计得有三四百斤,村里汉子们组织起来,准备把野猪捉了。农户人家穷,若是能把野猪杀了,每家都能分到好几斤肉,过年也能加个菜。野猪长的大力气也大,有村民拿叉子给捅了一下,满身血刺呼啦的,也激起了野猪的野性,几个人都没按住,野猪蹭蹭往前一窜,锋利的野猪牙直接撞在张絮阿爹身上,人当场就没了。
张絮阿么哭昏过去,身体从此坏了,大夫说忧思过重,得放宽心。丧事还是村里头给置办的,张絮小小一团跪在灵堂上给他阿爹守了七天的灵堂。等从村里祠堂出来的第二天就接手了家里所有的事,洗衣做饭,样样不落下。
他阿爹死了,伤心归伤心,人还得活着。他阿么天天以泪洗面,什么都不管,他要是再不做什么,两个人就得等死了。虽然他是小哥儿,现在也得当爷们用。
来年春天插秧,张絮人小做的慢,就慢慢做,天天累的趴在炕上起不来,肩头给担子压的青紫,也咬着牙坚持。比个爷们干活还利落。村里人天天拿他比较,说家里养小子不如养个小哥儿,瞧瞧人家张絮,就是个干脆利落能主事的。闹的一村的小子都看不上张絮。开始背后说两句酸话,到最后当面说,张絮从来不搭理,说就说吧,又不少两块肉,自个儿跟阿么能活下去才是正经。
但他不搭理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搭理他。村里的小子们越发嚣张了,偷两个玉米棒子,摘两个黄瓜。若是村里头谁拿两个回家添菜也没什么可说的,问题是玉米才开始上浆长穗儿,黄瓜还是个黄瓜扭儿,偷地瓜不是挖地瓜,而是拔了他家的地瓜秧子。
再一次有人差点毁了他半亩地,张絮握着拳头终于火了,拿着扁担冲进村里,疯子一样把平时找事儿的小子挨个打了一顿,别说,小哥儿发起疯来,还没人能打过他的。
村里人把他拦住了,后来知道了地里的事,几个小子没被家里人说好,倒是又挨了一顿打,乡下人很敬重粮食,毕竟家家都要靠粮食活命,毁了地里面的粮食跟要了庄稼人的命一样,不怪张絮打他们,甚至觉着张絮打的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