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关盛云也赞道:“军师神机妙算。”
罗咏昊肃然道:“错!罗某确有尺寸之功不假,但如果没有各位,罗某今天还在神木后衙里啃萝卜呢。这唯一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咱们手里的刀子足够硬!如果咱们自己软蛋,只晓得跪,他们还会跟咱们谈么?咱们所有人的脑袋,早就都高高挂在城门楼上了!练兵打仗的事罗某一窍不通,全靠大帅和各位了。往后,大家约束好手下,勤加操练,大家时刻记住:咱们越厉害,他们越要巴结着,大家便越发财!大家散了罢,明早辰时(7—9点)再来这里。”
众人轰然应着,笑逐颜开地散了。罗咏昊转身对关盛云说道:“大帅,今晚晚些睡。周通判应该会来找我。我跟他谈完,咱们也碰一下。”
关盛云抱拳道:“有劳军师了,一切听军师吩咐。”
罗咏昊急忙侧身躲开:“分内之事,大帅千万莫要客气,罗某可不敢当。”
正在说话,小罗师爷回来了:“爹,俺把他们引到客房,周通判偷偷跟俺说,晚上想找您聊聊。”
关、罗二人相视一笑。
酉时刚过,罗世藩便把周持正引入罗咏昊的书房,出人意料地,同来的还有萧长华。罗咏昊做个请势,让二人在面南背北的客位上落座,自己坐在靠西面东的主位上。
萧长华略有些尴尬,毕竟罗咏昊就是在他治下生生被压了六七年。前阵子在榆林府耳闻罗知县从贼,心里更多的是恼怒与不屑。短短几个月,一股小小流贼成了气候,他知道,其间罗咏昊的筹划功不可没。尽管读书人肯定比贼众见识广博得不可同日而语,但此般能力也绝非常人可比。这等人才被自己埋没了这么久,所以此刻,真有些后悔。见了面,发自内心的主动一揖,红着脸道了声歉。罗咏昊倒是很豁达,还了一礼,淡淡的说了句过去的事不提了罢。
要事当先,又是私下场合,三位就此省了过多的客套,直奔主题。
一则因为几百艘舟筏的成品半成品都堆在延水码头附近藏无可藏,被对方看个满眼、二则也要展示诚意同时施加压力,罗咏昊并没隐瞒进攻延长的想法。当然,具体战术他肯定只字不提。不过,出乎意料的,周持正反而一个劲儿地刨根问底——照理说,双方是敌非友,玲珑心肝的周通判不该如此不知深浅吧?罗军师反倒感到有些迷惑了。
萧长华见状,干脆把话挑明:“文广(罗咏昊的字)兄莫疑。行端,你也不用如此费力转弯抹角啦。这里没有外人,萧某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等想助贵军一臂之力!”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语,大大出乎罗咏昊的意外。只听萧长华继续说道:“我们一行人,分作两起儿从省城出发。藩司的赵大人和都司府的鲍大人一路,先到的敝府,把藩尊臬尊的意思讲明白了,然后鲍大人径自去了延长。赵大人带着萧某和行端下到保安(今志丹县),臬司的王副使已经候在那里。我等盘桓几日,汇合了从延长绕回来的鲍大人,便一路南下来找文广兄。”
罗咏昊心里一动,拖长了音道:“鲍大人到延长……”
萧长华打断了罗咏昊的问话:“文广兄所料不差。鲍大人已经做了一些安排。于知府那里自知殊死一搏,准备了两个计划。城墙的防守肯定是要做的,石块滚木这些日子预备了不少,听说还有油锅火油什么的。守墙的虽都是拉来的丁壮,贵军强攻免不得多少要折损些人马。于知府训了四五百新兵,主要是在延水上布防,防止贵军顺流而下。于知府也知道新兵不堪大用,想用火攻计。造了几十只舟筏,装满了薪柴稻草,用绳索连在一起,泊在延水转弯处藏着,准备等贵军到时放火。文广兄不必告知我等贵军方略,萧某只是据实以告,让文广兄和贵军有些准备。”
罗咏昊闻言心头大震,如果于胜良真是如此布置,按照原来的计划,谷白桦的刚锋营就算完了!
为了尽快躲开城头的远程火力打击,刚锋营的船队势必全速顺流下冲。延水转弯处是视野盲区,河道本不算太宽,延水转了流向,河面肯定会有不少漩涡。等水面被火船塞住,后面全力冲刺的谁也收不住,将纷纷前赴后继的一头扎进火场!于胜良的新兵正规接战不顶用,但追杀逃敌肯定士气百倍……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对方是敌非友,但这么多大员跑过来谈判——换句话说,主动做人质——想来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撒谎。
一念及此,罗世藩离了坐,对萧、周二人长揖到地:“罗某先替大帅谢过萧大人、周大人。”
周持正正色道:“文广兄,萧大人诚意满满,其他的事,咱们就比较容易谈了吧?”
罗咏昊也敛容正色道:“行端兄说的是。罗某可以指天发誓,只要不违原则,罗某定全力帮衬二位旧识。”
本篇知识点:
1、方位与尊下:古人待客的场所分为堂和室。“堂”的正门入口在南面,主位是面南背北,靠西(面向东)是贵宾的座位,靠东(面朝西)的位置则略逊一筹。同一侧的座位以靠近北面(主位)为尊。这个很容易记:我们平常说“东西”,东在前面,所以东面更尊——这个东,是指朝向东方。同理,我们也说左右,所以,以左为尊。左右布政使、左右参政、左右侍郎……都是如此,职位相同,左面略大一点。那么,问题来了:《廉蔺列传》里说蔺相如“位在廉颇之右”,于是廉颇不高兴了,没事去找蔺相如寻衅滋事,又是怎么说呢?
有两个可能性。
A、那时文武没那么严格区分,想是赵王的朝堂上,二人位置都在东边,所以右面的蔺相如更靠近赵王,于是廉颇吃醋了。
B、也可能是官员职位表上,蔺相如的名字在右。战国时代都是竹简木简,平时卷成一卷,从右向左打开、书写——这也是我们古文书籍上至下、右至左读写习惯的由来:在竹条木条上写字——这个也能解释得通。
注意:“东西”和“左右”的尊下区分大多朝代如此,秦汉除外哈。比如说,秦国有四种庶长:大庶长、右庶长、左庶长、驷车庶长。大庶长类似丞相,右庶长由王族大臣领任,左庶长则由非王族大臣领任。
一般性会谈在“堂”里,如果关系近了,或者讨论一些不适合公开讨论的话题,便要在“室”里谈。堂的后面就是室,我们有个成语,“登堂入室”,说的就是这个。在室里,座位的尊下是另一种方式:背西面东是主位、面南背北是尊客位、然后是背东、背南。这个习惯在某些地方至今仍有保留。
2、避礼:我们叫“礼仪之邦”,行礼还礼非常讲究。对方行礼,坐在椅子上大模大样一摆手:“罢了”——这叫“受礼”、站起来侧身一揖:“不敢当”——这叫“受了半礼”、正对对方,跟施礼方采用相同方式回礼,这叫“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