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翾正半靠在床头看着一本不知什么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望见她去而复返,眼里露出疑问。
卫溱悄悄快速深呼吸一口,走近他身旁。
“胡军医叫我来替大将军换药。”
他视线缓缓往下,落到她提着的药箱上,而后抬眸。
“他怎么不来?”
因为你冥顽不灵顽固不化死不悔改把人给气走了。
“他有事脱不开身,让我帮个忙。”
她将药箱放置在床边木架上,打开翻找了一会儿,取出药草和纱布,攥在手里琢磨了一下用法,之后转头望向陆翾。
然后就茫然了。
她只知道他大约胸腹位置中了一箭,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并不清楚。此时他身上松松披了一件薄杉,前头敞开,露出一大片皮肤,宽肩窄腰,肌肉结实肌理分明,健康的肌肤隐隐发出蜜色的光泽。胸前至背后缠了几圈厚厚的纱布,衣襟滑开,能看到伤口处微微凸起,药草的痕迹渗透出来,视线再往下,便是两排清晰可见的腹肌,呼吸间微微起伏。
她抿抿嘴唇,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你帮,我自己来。”
陆翾沉声开口,从她手里抓过药,自己动手解开胸前的布条。
她咬咬唇,自己来最好,她还不知道从何下手呢。
陆翾解下衣衫,一层层扯开绷带,尚未愈合的伤口渐渐显露出来,洞口颇深,显得有些狰狞,周围一圈沾了些溢出来已经干涸的血迹。他把脏的纱带随手一扔,揉了一把草药附上伤口,往下按实了一下,然后左手扯过一截干净纱布,卷了几下便往身上缠。整个过程一声不吭,卫溱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痛觉。
在这间隙她环顾了一圈卧房,同院子一般简洁凛然的风格,东面壁架上架了两把长剑,银灰剑身闪着幽幽冷光,一瞧便是削铁如泥的品级;西南角有一架方形玉石屏风,石上刻画,雕的是一副山水图,细腻精美,算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称得上颇具观赏价值的东西了。卫溱觉得陆翾这人不大像有闲情逸致弄这些玩意的人,这屏风八成也是别人送给他的。
粗看完一圈,她转回头,就发现对面人在绑纱带时遇到了些麻烦。
陆翾现下一只手正按着伤口不让药草滑落,因此只剩一只左手去缠绷带。单手操作明显不大现实,何况他左臂这么来回动作,时不时会撕扯到伤口。瞧他尝试各种方法未果,甚至还动用了胳肢窝,卫溱不禁在心里叹口气,上前一步道:“我帮你吧。”
再给他这么折腾下去天都要黑了。还真是倔,她就在旁边都不肯叫一声帮忙。
陆翾这回没拒绝,她从他手中接过布条,弯下腰靠近。
她在前头用纱布将药按压固定住,双手握着布条从他腰侧绕到身后,再握着穿回来,如此反复。行动间两人难免离得很近,当她低头靠近时,陆翾鼻子嗅到一丝若有若无淡淡的清香,像是沐浴过后的皂荚香味,又像深秋时节的桂花香。
他垂眸端视眼前的人,她弓着腰动作,从这个角度,能瞧见她半垂下来的眼睫,长而黑的睫毛轻轻扇动,鼻梁小巧挺翘,脸颊白皙秀气。
难道是在明珠苑待久了,她身上也染上了桂花香气?
素日在军营里,时常听到手下那群糙老爷们儿围在一起说些糙话,听他们说小娘们儿的身上总是带着香的,那香味勾人得很,轻轻吸一口,就能叫人神魂颠倒,骨酥肉软,只想醉在那石榴裙下,颠鸾倒凤,今夕不知何夕。
陆翾虽没体会到那种心神荡漾的感觉,却觉得卫溱身上的味道还算好闻。想她言行虽粗鲁,这方面倒还算有些女人味。
若是卫溱此刻知道他对自己如此作评,她一定会把刚刚绑好的纱布一刀剪了,在那伤口上再狠狠补上一箭。
对陆翾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她现下注意力全被他身上的伤吸引了。方才挨近了才发现,陆翾身上竟然有许多大大小小或短或长的伤疤,有些年代久远,只能看到淡淡的粉色疤痕,有些像是愈合没多久,疤痕的颜色还很深。有箭伤、刀伤、燎伤大小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盘布在身前身后各处。
看到这些伤疤,卫溱一时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