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倾听着,“什么话?”何安黎抿着唇浅笑,“她带我去花园里挖了一条蚯蚓,然后我们就围着那条小虫子说话。母亲问我,人有多少种感官?我说五种,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她说没错,可我们面前的这条虫子,它只有三种感官,嗅觉、触觉、味觉,所以即便我们就在它周围,它也看不见我们的样子、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明明我们就在它周围,它却不知道。」或许神就在我们周围,我们也不知道。”何安黎垮下嘴角,看着他道,“不过我始终不相信「神」这样虚无缥缈的概念,它亦无法成为我的信仰;我只相信经过论证的真相。”巫马:“假如真相令人失望呢?”何安黎:“你指什么?”巫马:“您如此在乎人类诞生的意义,假如人类的诞生本无意义呢?不是生物学上的小概率事件,而是造物主随手一掷的产物。”何安黎转过身,手指摸上他的脸颊,掌心火热,指尖冰凉,“巫马,你觉得,你是人类随手一掷的产物吗?”她笑着,无奈又柔和,“不是的,你是我们寄予了一切美好期望的作品;你的脸、身体、头脑……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人类,所以我们将这份完美赋予你。”她的手离开了,巫马的脸侧残留着淡淡余温。“尽管你其实并不完美,但创造你的人,一定是满怀爱意让你诞生的。这就是我想要追寻并论证的答案和意义。”“我懂了。”巫马道,“那出发吧,为了你们的神。”“这件事我就不能帮助你了。”小孩摇头说,“如果想要回地球,船上必须有巫马保持在清醒状态,他的安全码和权限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东西。”“我还拿他没办法了?”郁臻见鬼说鬼话,把小孩抱到自己的膝上,他揪着那张软绵绵的脸蛋,“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宝贝吗?你怎么能眼睁睁看我受苦?”“你不会受苦呀,我……”小孩忽然捂住胸口道,“他们出发了!”小孩拿开他的手跳下沙发,跑到窗前;再跑回来时,矩形拱面窗变为大屏幕,但信号不通畅导致画面不时闪过雪花和白噪音。……“下面的湿度略高,瘴气重,您最好佩戴面罩。”清悦的年轻男声说;镜头随即转向左边,入镜的是何安黎的脸,她额边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着脸颊。所以这是巫马的视角。他们正悬挂在绳索和崖壁中间,四周光暗影浓,应当已经下降到树林里了。“嗯。”何安黎单手攀着绳索,另一只手取下挂在背包上的透明面罩戴好,低头望向下方,“还有150米,我先下。”然后她便滑出画面消失了。“ok,外星荒野探险直播。”郁臻破罐破摔地躺倒在沙发里,“走剧情不忘落下我,想得真周到。”巨树林底部是丛林,随便一棵植物也有成人高,幸而这些植物没有被感染变异,否则这片不毛之地永远无法被发掘。茂盛的树冠几乎遮挡了九成阳光,林子里昏暗静谧。何安黎走在前面,她打着手电,一团朦胧光晕里飘着雾气与粉尘微粒,让周边的景物模糊不真切。他们不敢冒然深入丛林,而是紧贴着崖壁岩石走,窸窸窣窣的践踏草植声充实了耳朵。“这里没有动物。”何安黎呼吸微喘,“也没有鸟类和昆虫,除了植物就是石头。”巫马:“有某种存在,使这里的动物绝迹了,您要小心。”“假如我遇到危险,你会救我吗?”何安黎问。巫马:“当然,我义不容辞。”徒步穿越是一个枯燥漫长的过程,地图仅指明了神殿的大概方位,可是具体它的门开在哪一处,只能靠他们自己去寻找。郁臻蜷在沙发一角,打着哈欠,问小孩:“有零食吗?”会议室有冰箱和独立小餐厅,他这么问,就是自己懒,希望别人替他跑腿。小孩乖乖地替他拿回了一包坚果,“吃这个健康。”郁臻接过零食,边吃边看。要在自然界中一眼发掘人为修造的痕迹不是难事,前面的何安黎在杂草丛生中发现一条人工铺成的石径,他们沿石径走到底,那扇高阔的巨门就这么赤裸地矗立他们眼前。——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个人为凿刻的巨大山洞,里面透不出一丝光,唯有数千年来无人涉足的幽深黑暗。巫马和何安黎站在洞口,手中的光源照不通那片漆黑,渺小的人影与巨洞对比,如蚂蚁之于深渊。郁臻的心不自觉揪紧,手里的腰果突然不香了。他想到自己童年时,在发生那件事以前,他非常地向往那些藏在山涧和溪流边的下水道洞窟,暗红的砖墙和青黑苔藓,黑暗里水流潺潺,倒映着光下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