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臻四下寻找,阁楼内的家具一览无余,哪里有什么小孩。墙上的镜子重新出现,映照他苍白憔悴的脸,他缓步靠近,抬手指尖触及镜面——镜面变作一幅黑色画布,将阁楼场景换成阴暗色调拓印在镜中。晦暗的光线里,走出一个枯瘦细长的高个怪影,它佝偻着背,极缓慢地走到镜子前,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面部,与他隔着一面玻璃相望。郁臻眼睫颤动,眼珠从泛红的眼眶抖落,他的指尖只差一点点,便能穿过镜子,触摸到阴森枯槁的“鬼影”。“原来是你啊……”郁臻幡然醒悟,一瞬间,庞杂的痛苦笼罩了他,悲伤像雨后春笋般层层蔓延滋长。……“醒醒。”杜彧摇晃着他的肩,“你做噩梦了?”郁臻在一阵沉痛的窒息感中转醒,他用手背抹着干涩的眼角,脸颊遍布泪痕。清醒没有使梦里的痛苦减轻,反而愈发真实,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紧了杜彧的袖子,恳切道:“你把它弄走吧,你把它弄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杜彧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倾身拥抱他,“不怕不怕,噩梦而已。”郁臻全身力气被胸腔的痛楚抽干,他想用头撞墙,想把疼痛的心脏剖出来丢掉;然而他只能伏在杜彧的怀里,等待那种感觉慢慢流失殆尽。杜彧立刻联系了距离最近的医生上门。即便是最近的医生,也要坐两小时的渡轮抵达小岛。在这两小时里,郁臻一动不动地躺着,大脑放空,什么也不去想;无论杜彧和他说什么,他都不回答,这种状态持续至医生到来。他被杜彧牵着走进客厅。医生是个文弱柔和的年轻男人,穿着优雅得体,坐在沙发里,向他提了几个常规问题,如近来半个月的睡眠和胃口怎么样,是否有间断性头疼的症状,心情会不会受影响。医生问三个,郁臻答一个,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医生的手上,那双手养尊处优,戴着一枚不像婚戒的纯金指环,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他想不起来了。聊了半小时,由于他的不配合,医生决定停止谈话。“如果他不愿意,就先不要逼他了。”杜彧听从医生的意见,把他送回房间,替他关上房门。郁臻躺回床上,但客厅里的对话声源源不断地透过门缝传进来。杜彧在和医生聊天,显而易见,聊的对象是他。他想去让他们小声点,于是下床走到门边;他的手刚握上把手,便听到一些奇怪的关键词。……“杜先生,您要考虑清楚,协议签订后是不能反悔的。”“他很难受,我不想逼迫他。”“我这里有一些对应的药物,您可以让他服用。”“没有别的办法?他不喜欢吃药。”“您要多想想办法,心软怎么成事呢。”“你们的售后服务真不怎么样。”……郁臻退回了床边,抠着头发想:什么协议?什么售后服务?难道他被买来的?他在脑子里迅速勾勒了一个可怕的故事,后背一激灵,醍醐灌顶一般地清醒了。十五分钟后,杜彧送走了医生,进房间看他。郁臻坐在床边,朝来人展颜一笑:“医生说了什么?”“说你要按时吃药。”杜彧面无表情地走到床头,拿起中午搁置的药瓶。郁臻急忙拽过杜彧的手,往后一倒,就带着人一起滚到了床上。他利落地翻身骑到杜彧的腰间,俯下去,柔声说:“别动。”杜彧听话地没有动。郁臻的鼻尖蹭着杜彧的前额,在对方眉心落下细密的吻,他眼尾不经意地瞥过身下人的耳朵,微微……泛粉?——谁他妈和关系稳定的同居情侣亲热还会耳朵红?可能有人会,但杜彧不应该啊……郁臻亲着杜彧的眼睑,唇瓣轻柔地擦过睫毛,心底暗自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死小鬼,敢跟他玩这套!作者有话要说:郁臻:嘻嘻,男朋友好纯,看来我才是攻。杜彧:呵呵,你做梦。双生镜(三)天使面孔,魔鬼的心郁臻只能确定,他和杜彧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恋人关系,但也许是别的什么比这还不如的关系呢?比方说他们有仇,杜彧骗他是为了整他。或者像他脑内编造的那样,他是受人控制的,杜彧跟他身后的人有契约关系。想不通啊,为什么他会失忆呢,该不会……郁臻分心道这地步,亲也亲不下去了,就以跨坐在杜彧身上的姿势,狠心咬下自己的手臂——他一边痛,一边尝到自己血的味道,郁臻松口舔了舔嘴唇,是真血,他并不是被设定过程序的生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