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臻不满道:“你为什么不切脑袋?好歹让我们看看他长什么样。”巫马:“没有脑袋,里面有几万具尸体,全都没有头颅。”郁臻想象那场面,不禁寒毛倒竖,咂舌道:“哇,他们死了多久了?”巫马:“3000年以上,或者更久。”林淇是化学硕士,尸体防腐技术算他专业范畴,他看向何安黎道:“尸体腐败是由于机体死亡后细菌大量繁殖,和细胞释放生物酶发生自溶反应;理论上只有做到机体内部和外部环境绝对无菌,才能完好地保存尸身上千年。”“「理论上」就意味着几乎无法做到。我们的科技水平要做到长久防腐,无非是低温冰冻、人体塑化、化学药物注入这三种手段,但我肯定这只手并没有经过任何化学方式处理。所以要么石塔里的温度低于零下196摄氏度,尸体被超低温冷冻保存;要么里面的空气成分与外界不同,可抑制细菌繁殖和生物酶的活性。”巫马道:“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你们都不适合进去。”郁臻总觉得巫马说这句话时,姿态是傲慢的;尽管那双金眸将情绪掩藏得毫无破绽,可郁臻就是感觉到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对弱者的轻视。反正郁臻的确不想进去,他岔开了话题:“那这不是座神庙?里面压根没有神像,只有尸体?——我们岂不是刨了别人家祖坟?”何安黎合上石匣,道:“如果我的推论无误,这是一座宗教性建筑,死去的这些「人」,应该进行献祭仪式的信徒,或者人牲祭品,比如奴隶和战俘;割下头颅是祭典的步骤之一,他们的头骨大约埋在另一处了。”人类在神巫时代,也时常举行大规模屠杀同类的献祭仪式,过程荒蛮残忍。何安黎的推论便建立在地球人类的发展史之上,但不无道理;毕竟cielt45行星的原住民,从生理结构到精神层面都与人类极其相似。这座石塔的风格,在地球大陆现存的文明遗迹中也能找到形态相近的古建筑,例如埃及金字塔和玛雅神庙;于是很难让人不去猜想cielt45的原住民与地球人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没什么新鲜的嘛。”郁臻摇摇头,“我最受不了这类野蛮的事了。”“是啊。”巫马盯着石匣子,淡淡地讽笑,“乏味。”郁臻装作不经意间偷瞄巫马,比起外星人的民俗历史,他更关心这名生化人有没有撒谎,比如这只匣子里,是否真的空无一物?能进入石塔的人唯有巫马,他想要动手脚再容易不过。可是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巫马藏起来不告诉他们的?郁臻这一次真的无从下手了。人的行为可预测,因为人有感情和欲望、有动机和目的、有价值观和人格。那么巫马具备这些吗?他有喜恶吗?他除听从命令外,会有主动想做的事吗?巫马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他会爱上或憎恨什么人吗?郁臻发现,自己对巫马一无所知。你对自己朝夕相处甚至是信任的人,居然一无所知,这是非常危险的;这种危险在郁臻眼里,远超过未知生物和病毒带来的威胁。他的偷瞄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正大光明的“盯”,巫马似乎被他看得产生了疑问,关怀地问他:“您有话对我说吗?”不能心虚,郁臻漠然地撇开头道:“我看你长得不错而已。”巫马道:“谢谢。”何安黎的通讯器似有回应,她静默地听了1分钟,从断断续续的信号里提取信息,说道:“越海说,沙丘号准备着陆了,石塔我们一时半会儿是进不去的,先回地面吧。”原路返回的途中,林淇又在树林里捡到其他遗骸,是同一种类的小体型动物;他们来时这些碎骨就已存在,只不过光线昏暗,被当成了埋在沙里的枯枝。到达,巫马为他点的那堆火还燃着。郁臻捧沙把火堆浇灭,一转头,竟然看见林淇蹲在蕾娜的尸体边,举着十字架放在额头,闭眼替她祈祷。郁臻感到荒谬,不过现实一向如此,思想肮脏手段下作游离在犯罪边缘的人,私下也可能是名虔诚的宗教徒;人其实也挺难预测的。他能说什么呢,他选择和巫马共用一条绳索。树洞曲折蜿蜒,坡度陡峭,爬上去的过程要比预想的更艰难。下来10分钟,上去3小时。等终于见到黎明的天光,郁臻的手脚都软成了面条,原来他们掉下去的地方,周围沙子都流空了,变成沙地里一口凹陷的大洞。他攀在沙坑边缘,还差最后一步,如何也使不上力气;幸好巫马不存在体力消耗的问题,稳稳地将他拽上来,柔软的金发被晨风撩得微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