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利落、协调,点睛之笔的无指手套把他衬托得极其干练。终于有点去冒险的样子了!杜彧和他穿得差不多,但身高优势,显得腿格外长,身姿挺拔得像棵杉树;略长的黑发在脑后扎起来,突出凌厉冷澈的眉眼,高鼻薄唇,就很……算了不夸了。人还是要有自信,坚信自己才是最帅的。白天来踩点时,他们发现设计园林的工匠细心地将井盖掩在了草丛深处,以免破坏景观。这一构思极大减小了他们撬井盖时被当场抓获的风险,完美主义万岁。不过真正动手的那一刻,他们才看清井盖是不用撬的,它只是一块沉重的石板,费点力气挪开就好。两个人影躲在黑暗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地动作,厚重沉钝的石盖被四只手抠住边缘,缓缓提起——“呲啦——”的石头摩擦声形同金属刮过玻璃,磨人神经的刺耳。潮湿腥臭的淤泥味迎面扑来!凉幽幽的冷气从地底窜上来……手电筒伸到井中,冷白的光照出长满青苔的砖墙和生锈的铁梯,一片深黑中隐隐泛起水面的反光。“你先下去。”郁臻抢先道。他的声音落入井底,激起阵阵回音。杜彧:“你先,我比你力气大,我走后面关上井盖。”郁臻出手握拳道:“三局两胜。”“ok”杜彧接受他的挑战。第一局郁臻剪刀,杜彧石头;第二局郁臻出布,杜彧剪刀。胜负鲜明。完了遇到克星了,郁臻咬牙切齿地暗想。愿赌服输,他必须以身试险。换作以前,郁臻打死也想不到他会在梦里钻下水道,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不仅钻了,还钻得游刃有余。他扶着倒数第二道铁梯,略沉的靴子落地,双脚踩进二十厘米深的污水里。空寂幽冷的黑暗隧道,嘀嗒的水声细密地回荡在耳畔,郁臻摁开头灯,冷亮的白光照见以他为圆心、半径十几米的区域。这种砖砌的宽阔下水道多见于城市化较早的都城,例如过去的巴黎和东京。他不知道杜彧是曾经在下水道经历过什么,还是对这种建筑存有阴影;太写实了,每一块砖和每一丛青苔,再到脚底的污泥浊水,腥湿浑浊漂浮着死老鼠臭味的空气……如果这是一条怪物口中散发恶臭的食道,那浓浆状的青苔便是它分泌的深绿色唾液,带有腐蚀血肉的剧毒。郁臻甚至怀疑,杜彧本体是一只老鼠,在地下生活了百年终得以修炼成精,否则谁会对下水道有这般具象的想象?当然这只是他的内心活动,他绝不会说出来。杜彧把井盖推至原位,后一步下来。不得不说,作为天生的有钱人,杜彧身上并没有那些娇生惯养的毛病,他良好地适应了下水道的恶劣环境。黑沉沉的幽闭空间,他们的身影被灯光斜斜地映在拱形墙面,眼前只有一条笔直的水沟,无需地图,他们一前一后地踩着水前行。哗啦哗啦的水声也盖不住老鼠沿着墙爬过的窸索动静,“唧唧”的微弱鼠鸣近在咫尺,唤醒人内心对黑暗的原始恐惧。郁臻感到些许不适,这种时候不说话也太奇怪了。他主动找话题道:“那条人鱼,多少斤来着?”隧道内回音重,杜彧没听清,问:“什么?”郁臻放慢脚步,“我问,你要送走的那条人鱼,有多少公斤?”杜彧的声音近了些:“不知道,没称过,目测比你重。”郁臻道:“那你负责背它?这里可没法用运输工具。”杜彧:“我抱得动。”对话结束,没人再讲话。四周又只剩踩水与老鼠蹿过的响动。时间仿佛凝固了,明明只有一百米,却像走了一个小时那么久。这段路程的终点是一个变窄的出口,幽深漆黑,像一扇通往未知的房门,郁臻不自觉加快脚步穿过它——谢天谢地,不用继续走在水里。出口的另一边是更为宽阔的排水道,拱顶方墙,地面有一条连通的水沟,贴墙的两侧筑高了平台,人可以上去行走。暗红砖墙的夹缝生着苔藓,一股霉味淤积不散。郁臻轻快地跨到干的地方,靴子在积灰的地面留下湿鞋印;头灯光亮扫到阴暗处,几只肥硕的黄毛老鼠成群结队地逃了。“这种地方,你说它们吃什么能长这么胖?”他闲聊道。“尸体吧。”就在杜彧说出这两字的同时,郁臻陡然停下脚步——十米,不,前方五米的位置,灯光照出一个倚在墙角的瘦长人影。他的心跳快如擂鼓,砰!砰!激烈地响彻胸膛。一只灰色老鼠从骷髅的右眼钻出,顺着颧骨跳到看不出颜色的衬衫上,它踏着胸骨钻进残破的外套,衣服鼓出山脉起伏的弧度,光滑无毛的肉尾巴消失在布料下,像入洞的长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