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一双眼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眼前模糊不堪,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忽然,一个惊恐的念头闪现。自己不是跳楼自杀了吗?怎么又醒了过来?
自己是从最高的学院楼上跳下来的,楼高十一层,下面是水泥地。按理说绝无生理呀。
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小拇指,卷了卷耳朵边的发梢——这是他的惯常动作。可这一次他却发现手感不对。急忙撩起头发看了看,原本自己的短发,竟变成了披散的长发。
他又睃了一眼自己身上,发现自己的羽绒服不见了,穿着一件看不出是泥色还是布色的灰黑的袍子,破破烂烂,几处破洞露出泛黄的薄衬衣。
李惟一轻轻惊呼一声:“天呢,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死后的世界吗?
渐渐,他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处——一片大雪中。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远处连绵的山峰,乌云低垂,寒风吹透,一爿冷日独挂天边。大约四五里外有一些低矮的房舍,三五成片,似乎是一座村庄。到处都是冰雪,冷冽刺目的寒雪包裹了天地间的一切。寒气无孔不入。
李惟一这才感觉到刺骨的冷,冷透肌骨。身体四肢不由得颤栗着,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虚弱无力,腹部一阵阵抽搐,仿佛饿了好几天没吃饭一般。饥饿和严寒在他身上交织,争相掠夺着他的残命。
要想活下去,只有去那片村庄,或许有好心人救自己。如果继续躺在这块雪堆里,只有活活冻死!
李惟一想要站起来,可双脚麻木不堪,一点儿也使不上力。他翻个身,俯伏在雪地上,挣扎着双臂向村子的方向挪动。那几里路显得遥不可及。使尽力气,也才爬动了十几米远。他气喘吁吁,任由体内不多的热量散失着。冷风一吹,更如坠入冰窟一般。
不多时便开始困倦,困倦地想睡,想合上眼休息。但李惟一明白,一旦合上眼,便永远也睁不开了。
说来奇怪,自己明明是想自杀;可身处此种绝境,心头竟涌出了一种莫名地想活下去的愿望。
不能睡着,就想点东西。李惟一开始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是从大学的学院楼跳下来的,学院楼一共十一层。按层高三米算,那也有三十米。自由落体加速度取十,这样自己落地的速度大概是,是,是……二十五米每秒。假设自己和柏油地面撞击的时间是零点一秒,自己体重七十千克,根据动量定理,那自己撞击地面的力大约有,有,有……将近两万牛。也就相当于被两吨重的东西猛然压在身上。这怕是活不了了吧?
那自己是穿越了?可是怎么会有一头脏兮兮的长发。难倒穿越成了女人?想到这里,李惟一出神了。上一世,因为自己性格柔弱,说话娇气,动作轻柔,就被男同学嘲笑为娘娘腔。这种嘲笑一直从小学持续到大学。自己受尽其中的苦楚,导致最后跳楼自尽。难道因此上天就安排自己穿越成女人?
李惟一连忙摸了摸胸口,发现平平如也。手又往下探了探——仙桃依旧,不见深溪。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既然还是男儿身,就要阳刚威猛起来。这一世,自己要站起来!他胸中热腾腾的,志气填胸。不觉下意识地用小拇指撩了撩长发,从耳后到脖颈。
李惟一停在雪地上,吸着冷气。雪花儿沾着他的脸脖手脚,吸着他的热气。眼皮像压了一吨重物一样沉。他几乎要合上眼了。
——不能睡!再想点什么。自己是为什么跳楼来着?因为一个女人!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同学,当自己给她表白时,那女孩竟说:“我把你当闺蜜,你竟然追我。”
这像话吗!什么叫把我当闺蜜?
他深深回味着表白失败后的种种伤心,没那么困倦了。便继续朝村庄的方向爬去。
——有什么声音。他抬了抬坚硬的脖子,看到洁白寒雪之上,有四匹火红的大马疾驰而来。
马蹄攒急,鼻息咻咻,溅起雪片如飞花碎玉般飘扬。马上坐着四位如花如玉般的美丽女孩——拍古装戏一样穿着紧致的红色锦衣长裙。脖颈上围着一条光滑顺溜、漆黑如炭的貂皮围领。
四位女子微昂着头,左手执辔,右手执鞭,身姿矫健,神情冷艳,双眼中透露着冷峻高傲的目光。马蹄飞过,谁也没留意到李惟一。
李惟一望着四位女子驰去的方向,发现那儿竟有一条路,先前被雪掩盖了。
或许那条路上还会有人经过!李惟一惊喜地想到。自己只要爬到路上,就有可能被人发现!而自己离那条路不过百米的距离。
想到这儿,李惟一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撑起手肘,肘端插进雪地里,拖着身体向前进。因为用力太大,手肘穿透了雪堆,触到了坚硬的地面。不多时,两肘便传来隐隐的刺痛。
他爬了大约二十几米,一回头,陡然发现雪地上隐隐一条猩红的痕迹。这才发现手肘擦破了。
他想停下来包扎下,但想到延误的时间可能就会有人经过。于是咬着牙,任血流,一肘一肘往前爬。
雪花浸湿了他,冷风吹透了他。双臂酸痛如火烧,饥饿让他胃部一阵阵痉挛。慢慢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只有一个念头,坚持到路上。
剩下来就交给命运了。
五十米,七十米,九十米……他宛如走肉般爬到了路上!只有百米,但却是世上最艰难的距离。蜿蜒的血迹像一条河,将他从彼岸渡到此岸。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
一阵缓缓的、浅浅的踏雪声由远及近传来。耳朵里隐隐听到女孩银铃般的说话声:
“小黑驴儿,你走得太慢了。姐姐们都到家里了——咦,这里怎么有一个人?”
李惟一听到驴子的咻咻声,一个人似乎从驴背上跳下来了,蹦蹦跳跳地向他走近。
那女孩儿一跑起来,鸣佩铮铮,银铃叮叮,煞是好听。
一张圆圆的脸蛋儿映入李惟一的瞳孔。那脸蛋儿看上去十七八岁,带着三分纯真稚气,三分娇贵模样。一看便知是生于富贵人家,从未经历过生活的风霜。女孩儿披着一件梅红披风,披风下穿着橙色锦衣暖袄。项上腰间配着玉环珠钏。
只是看见她,李惟一便感觉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