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客似是自己都未曾想到有这一种变故,虽说面具遮住表情,但只从他蓦的僵住的身形,也看得出当下是何等惊讶。
英淇甚至也有几分意外,喃喃道:&ldo;浴火涅槃,刹那生灭,这是……&rdo;他身形突的动了,一晃到了刺客身前,非是再次出手,而是垂臂一捞,将什么东西抓在了手中。
随后他将手掌摊开,递到刺客面前。掌中原是握住了一只碧绿的蝴蝶,只是如今早已双翼破碎僵死:&ldo;你的?&rdo;
刺客一声不吭,全不作答。
英淇又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半点不至眼中:&ldo;蝶姑尸解后,某原以为苗疆妖蝶一脉已然断绝,想不到尚有余根。也罢,既然有凤凰蛊替去你这遭死劫,看在蝶姑面上,某今日不杀你。&rdo;他随即眯了眯眼,将手一握,碧蝶顿时化作一滩粉末纷纷扬扬自指间落下,&ldo;滚!&rdo;
即便有伤在身,长安城中那些巡夜武侯,唐子翎也未曾放在眼中。他本是夜行出没之人,拖着伤躯,仍毫无障碍的回到了住处,却在看清自己赁下的小屋时愣了一愣。
荧荧的一片灯光,正从本该寂静黑暗的窗口映出来,忽闪忽闪的,投了道影子落在窗上。
唐子翎脚下顿时有些迟疑,虽说他出门时,蓝玉早已服了药沉沉睡下。但由其亲手种下的凤凰蛊被唤醒破碎,任凭怎生迟钝,也会有所感应。如今灯已燃、人未眠,再看到自己带伤而归,少不得……唐子翎皱了皱眉,脚下隐约要动,却是转了个方向准备离开,打算找个地方落脚,先将伤处处理了再说。
只不过身子才转了半边,又忽的僵住。唐子翎蓦的瞪大眼睛重新望向灯火明亮处。那条在窗前晃动的身影,修身束发着冠,颇是文雅好看,却绝非蓝玉的模样。
唐子翎大惊,一时间顾不得旁事,几个闪身,已到了窗前。他不知屋中情形,未敢贸然前去开门,只将身一掩,贴近了窗棂,要细查内中究竟。
那落在窗纸上的人影却在这时转过身,施施然走至窗边,忽的&ldo;喀啦&rdo;一声,推开了一道fèng隙。灯光倾泻而出,照见那人半边冠玉般面庞,轻笑一声:&ldo;唐郎这不是平安回来了?贤侄不必再担心。&rdo;
面庞声音皆是相熟,唐子翎咬了咬牙,干脆一伸手,将窗户推得更开些,纵身跃了进去。屋里蓝玉披了裘袄,正在对面坐着,他却只盯向还站在窗口微笑那人,沉声道:&ldo;雪容先生,你来此作甚?&rdo;
然而屋内灯光明亮,照见他肩背上一片淋漓血色,蓝玉虽说心中早有准备,也仍是忍不住惊呼出来,匆忙站起身:&ldo;阿哥,你的伤……&rdo;
&ldo;无妨。&rdo;唐子翎对这些皮肉外伤并不在意,仍是看向雪容,房中气氛一时有些僵凝。
那位雪容先生依然面向着窗外,背对二人而立。夜风凛冽,吹得他发丝衣袍猎猎作响,他浑不在意,温言笑道:&ldo;听闻贤侄病情反复,某放心不下,专程前来送&lso;药&rso;。唐郎未免太过见外了,蝶师姐临终前有托,某自会好好关照阿玉贤侄。&rdo;
他这样说,唐子翎的脸色更是难看,忍了又忍,才道:&ldo;那多谢雪容先生了。天色已晚,某送先生,请!&rdo;说着伸手向门外一引,十足逐客之态。
&ldo;也是,时候当真不早了。&rdo;雪容先生瞧瞧窗外升至中天的月亮,&ldo;那阿玉贤侄,好生修养,某改日再来。&rdo;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里间,外头没有掌灯,漆黑一片,却于二人脚步无碍。直走到了大门边,雪容先生忽的站住脚步,轻笑一声:&ldo;这些点药料,在某来说非是什么稀罕物件,唐郎需要,只管开口就是,又何必亲自动身去寻?惹了这一身伤回来,忒的叫人心疼!&rdo;
唐子翎脸色更寒,不出一言。
雪容先生并不在乎他的冷面,又道:&ldo;不过你看中的,想来非是寻常妖丹,只可惜对方想来也是高手,才叫你讨不得便宜。这天子脚下藏龙卧虎,即便妖魔鬼怪之流,也大有修为高深者在,就算你握有屠妖之术,也非是能够时时无往不利。如今受这一挫,可长了教训?&rdo;
唐子翎顿时有些恼怒,压低了声音道:&ldo;不消你教训!&rdo;
雪容先生&ldo;哈&rdo;了一声:&ldo;某与蝶师姐有旧,自会多一分照顾她的子息。你今夜出去碰了这个钉子,才知往日那些用在蓝玉身上的妖丹,可值得你与某的这份合作了?&rdo;
唐子翎被他一言戳中痛处,怒却难发,只得咬了咬牙狠狠握住了拳。
雪容先生仍是温和笑容,徐徐道:&ldo;某之事近期将成,只不过尚需些手段。某观蓝玉情形,越发恶化,他这半妖之体要支撑到妖化之阵完成,所需的妖丹数量,只会更多。怎样,你打算得如何了?&rdo;
唐子翎沉默片刻,牙fèng里挤出一个字来:&ldo;说!&rdo;
雪容先生莞尔,一边拉起雪青色披风上的雪帽,一边道:&ldo;虽说妖丹效用与本身妖力强弱相关,但却另有一族妖类,名在妖籍,却修天道。其内丹功效,非寻常妖物能及……&rdo;
这几天少雪,官路之上,村镇城市之中,人来人往,早将之前薄薄的积雪也尽数踩踏化了。只是一入山中,冬日绝少人烟,反倒有皑皑的白雪在树木丛生处、积崖向阴下,一片一片的铺若棉毯,很是美丽。
李云茅独自一个出了长安,快马加鞭,一路上绝少耽搁。到了迎安村时,才不过巳牌过半。他未往村中去,直接绕到后山,寻了处隐蔽避风的山坳拴了马匹,自个依仗一身在华山上爬冰涉雪练就的轻功,身如烟霭,直插入了莽山之中。
往山中去,处处白雪,目力所及甚为洁净。只是入山道路也不免被积雪掩盖,李云茅凭着记忆辨了半天方向,仍有些拿不准当,干脆左右一看,找了块高耸出头的兀岩,攀跃上去。
那岩石上头倒有几分平整,李云茅随手团了五个小雪球界定四方五行,又拔下头上玉簪,取了枚铜钱串在簪尖上,一手掐诀划印,便将手腕一抖,簪上铜钱平平抛起,半空中打了个转,滴溜溜又落下。只是落地方位却不在五个雪球之中,而是咕噜噜的滚到了一旁,&ldo;噗&rdo;的一声嵌入了雪中。
李云茅一呆,搔了搔头,嘟囔道:&ldo;不该啊……乾金生水,指路铜钱怎会毫无反应……&rdo;他念叨着拾起铜钱又重卜了一回,结果依然如斯。李云茅干脆一屁股盘坐在了雪地上,皱着眉想了又想,忽的一巴掌拍得身边雪沫横飞,叫了一声:&ldo;不好!&rdo;
他跳起身,不再以道术求路,仗着站势较高,从脑子里使劲的刨出当日来时路径,四下极目。到底也是他记忆过人,片刻之后,硬是从漫山遍野的白雪和杂树中,依稀寻得了几处眼熟的地势。当下凭风而起,直接跃下兀岩,半空中扬臂振袖,足踏八卦,竟将纯阳宫中极上乘的身法展开,如一头雪鹤,御风而行,直投入荒林之中。
落足之地,木雪簌簌,一派凄凉冬景。李云茅环身一顾,索性并指成剑,运气荡出。那遍地白雪落木受剑风激荡,登时四下吹散,露出大片的冻土。他手下不停,继续御剑气扫荡四方,空山之中,金风激荡,寂静山谷登时雪尘飞舞,枯枝荒糙横飞,如同滚开的沸水锅,再无半点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