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儿子骑一辆大永久,姑娘骑一辆红飞鸽,偏还是姑娘骑在前面。姑娘叫着笑着,时不时跟后面的老太儿子说话。连进了狭窄的弄堂,也不肯下车。七拐八拐穿行在生煤炉的街坊中间。
老太站在弄堂尽头底楼房子的窗前,一边张望,一边悲从中来。
想起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的漫长岁月,想起风高月黑夜里奇怪的敲门敲窗声,想起里弄工厂解散时她的无助,想起厚着脸皮推着小车卖炸萝卜糕的惶恐……
她含辛茹苦,养大儿子,还养得如此优秀,81级的复旦大学生啊,难道就是为了让儿子娶进一个不知轻重羞耻的浪荡女?
一条弄堂的人都看过来,风言风语甚至不等姑娘走,就透过窗户飘了进来。啊,他们这些鲜活的年轻人,哪懂寡妇门前是非多。
第三天,老太气愤地描绘了姑娘的心机。
姑娘进了屋,嘴巴甜甜地鞠躬朝老太叫了声阿姨。老太有些发怔。那时候,小西装领的的确良小衫,算是很潮流了。初夏短袖小衫配长裤,既潮流,又落落大方。即使配半截裙,也是将小衫的下摆罩在裙腰外。
可那姑娘却穿了一条大花裙子!还是将腰身束紧的那种!
别人都是绑两根麻花辫,她是将头发撒开来,在脑后扎一个发束!
老太强忍着眩晕,笑着答应。
如果仅只是长相、打扮惹事生非,也就算了。可实际上呢,老太才到公共厨房炒盘菜,回来就看见她勾得儿子毛手毛脚。老太踏脚进门,见那姑娘在儿子脸上轻啄一口,儿子不仅没阻止,还一脸陶醉!
老太说,这姑娘要勾坏她的儿子呀!她菜也不炒了,赌气地掏出5块钱,给儿子一根竹筷,支使儿子外面买油条去!
姑娘也要跟去,老太哪儿肯,死死拽住留下了她。
老太儿子不在,那姑娘露出了本来面目,她斜眼看着老太,不复之前的乖甜,而是冷面假笑。老太故意忙东忙西不主动搭话,那姑娘就沉稳地扇着手帕,坐着干等。
等老太儿子用筷子穿了一串油条回来,那姑娘马上燕子一样飞出去,粘在儿子身旁。老太儿子卸下前面几根油条,留下最后一根,高举起来,她就仰着脖子在下面咬一口,然后咯咯咯笑起来。边笑边斜眼看老太,眼睛里盛满得意。
老太好玄没心梗。
第四天,也就是今天。
成辛上楼的脚步不似前两天有力。说实话,她更爱“快进”风格啊。
只是,那姑娘看样子是老太的心魔,不慢慢过,估计就没有后续了。
因为天气凉爽,老太已经穿上了薄棉夹袄。
“快坐下,今天不吃水果了。我憋了一天了,越想越委屈,就盼着你快点过来我好倒倒苦水!”老太立在过道餐厅,迫不及待拉着成辛就坐下,连阳台也不想去了。
成辛下意识地瞄了眼房子夹角处的摄像头。
瞄完,随口问老太:“胖大婶怎么你了吗?”
“你是说那个胖保姆?”
“是。”
“我跟她一天连个话也说不上一句,她能怎么我!”
“那,你憋了一天,越想越委屈的又是什么?”
“是我那不肖的儿子啊!我一把屎一把尿、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大的儿子!”
成辛知道,今天故事主题,当是控诉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