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聪儿和哥哥唐阳相依为命,本来不关心达官贵人们的府中阴私。可哥哥被抓走了,她便蹲在衍圣公府窥伺着仆从,打听到了许多的事情。比如衍圣公原来与汾阳王往来甚密,但宫中后妃有孕的消息传来,衍圣公府就关门闭户拒绝了汾阳王亲信上门。
“那些个狗腿子都说什么公爷重视庙祭,亲教舞乐,可进去的人就没见着出来,怎么总缺呢?郑公子,这乐舞生就是个填不满窟窿,衍圣公府跟吃人似的,求您救救我哥哥,再晚我可能见不到他了!”
说完唐聪儿跪地磕了一个头,翠安和觅夏见了忙把人扶起来。
“姑娘稍安勿躁,令兄前日才进衍圣公府,应当安全无虞。至于这乐舞生有何蹊跷,今日一看便知。”郑照漱了口,用巾帕净着手,“平湖,去牵驴吧。”
驴祖宗不情不愿的走出马棚,郑照换了身鸦青色深衣,依旧不佩玉挂香囊,素净简练。
到了衍圣公府,七八个小厮上来牵驴子缰绳,引着郑照进门。郑照刚迈过门槛,就有小厮拉着一辆油壁车等候。衍圣公府果然极大,郑照上了马车就闭目养神,雕梁画栋着实见多了。反而没有精舍古刹更让他好奇。
下了马车,经仪门穿堂而过,几个小厮垂手侍立在门前,一见他过来了,便异口同声的说道:“郑公子到。”
郑照进入正堂,只见一个青年男人迎面上来,身穿蟒袍,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
这便是衍圣公孔辉绪了。
郑照与他互相见过,便落座寒暄,说了几句之后,借着昨日街上所谓的误会提起了乐舞生,笑着说道:“听闻圣府乐舞承自春秋诸侯,可惜春祀已过,乱萤来迟一步,无缘得见。”
孔辉绪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目光灼灼,似乎能把人烧焦。他听闻郑照话里流露出惋惜哀伤,连忙说道:“乐舞要时时勤练,乱萤既然有兴趣,愚兄这边传他们过来。”
郑照低头一笑,说道:“多谢。”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这是说诸侯僭越天子,然而在千年之后,他的子孙却用上了十二佾。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大雅小雅不用,偏偏舞郑风。郑照神色不动,专心欣赏乐舞。
一曲舞罢,乐舞生侍立。孔辉绪挥了下手,百余人告退,只留了两个过来斟酒。红袍宽袖,身如春杨柳。郑照手捏白玉杯,看见提着酒壶的乐舞生手臂上一道道青紫淤痕。
“公子,请用。”乐舞生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郑照端起白玉杯,送至唇边时突然起身,皱眉看向孔辉绪,告辞道:“在下突然想起一件要事,家中都是女眷,眼下定要嘱咐她们,先行告退,还望衍圣公海涵。”
孔辉绪颇感意外,试图挽留了两句,见他仍要告辞,便吩咐仆从送他回去了。
见郑照离去,两个乐舞生柔身跪坐在孔辉绪膝前,低头分胯,双手在身后如同拘缚,胸和颈项皆挺直。他们两人的姿势一模一样,如同复刻一般,连两腿分开的尺寸都相同。
孔辉绪没理会他们,只痴痴地看着白玉杯,口中念道:“手与白玉同色,当真有姑射仙子吗?”
他拿起白玉杯,在手中摩挲,然后对准唇印,喝了一口酒,闭着眼睛吟诵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这是老庄……两个乐舞生见了都屏息静气,不敢呼吸,连牙关都打颤。
孔辉绪睁开眼睛,拉过那个给郑照斟酒的乐舞生,把他按在郑照坐过的圈椅上,只剥下裤,掐着他的腰用力前冲,茎突入而如割。
唐聪儿在门口翘首以盼,见郑照骑驴归来,便急忙向前跑去。
“郑公子,怎么样?见我哥了吗?”
“没见到。”
唐聪儿失望的低下了头,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手指紧握发白。
郑照翻身上马,对唐聪儿伸出了手,说道:“上来,我们去济宁府。”
唐聪儿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顾不得男女同骑的流言蜚语,连忙拉住郑照的手,借力骑到马背上,犹豫着抓住他腰背的衣服。
当街纵马,也算滋扰百姓,可是他赶时间去报官。比起阴谋诡计,去讨要威胁,他更偏爱直接把肮脏龌龊揭露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样也许难以牟取私利,可暗中谋划耗费精力,行事坦荡自己爽快。
到了济宁府衙,郑照便把印章丢给门子,让他进去通传。
济宁知府正在后衙战战兢兢地接待监察御史,门子一看哪敢通报,就拿着印章回到前厅禀告郑照,请他稍坐片刻。郑照接过印章,没多说废话,直接就绕过他往里走。
“郑公子你不能闯进去!”门子喊了一嗓子,差役听见也连忙过来拦他。
这个拦就是堵路,毕恭毕敬的堵路,早在郑照请通传的时候,整个县衙的都知道他是谁了,惹不起,碰不得,需要轻拿轻放。
郑照跨过一个跪地的差役,一个官老爷的政绩颜面,哪有一百多条人命重要。
唐聪儿跟在他身后,见他势如破竹的闯进后衙,又没一个敢动手拦他,不禁瞪大了双眼。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权势地位的到底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