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年的光阴。
那一天被人从背后割喉,我捂着脖子倒在雪地里,意识飞速流失,雪地里洇下一片红,我脑海中莫名浮现的,却是这样一句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闷油瓶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微微笑了笑,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感:“也就这些了,还有一些小的乡村,数不清楚,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闷油瓶没说话,我心说莫非自己刚才眼眶发红有点露骨,赶紧又笑了一下:“行了行了,赶紧睡觉吧,都过去了。”
他却说出了一句让我此生难忘的话。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小哥看着我,很认真的说道。
☆、第86章
我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甚至有点发晕。
“你说什么?”我问道。
“我本以为你会知难而退,十年时间足以让你看淡。”闷油瓶很平静的叙说着,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他自己的想法。
“什么叫十年时间足以让我看淡?”我有些不解,“难道你本来就没打算让我来找你吗?”
“很多人对我有兴趣,可慢慢他们都会放弃。”闷油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
我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时间总会消磨一切。
十年之约,他未必是在骗我,可他并没有想过我真的会来。
也许在闷油瓶的眼里,那时的我就是个幼稚的小孩,参与到他所经历的事情中,表现出对他非同寻常的关心,他开始把我当做朋友,甚至于是“与世界唯一的联系”,所以在临走之前,他会跟我告别。
但是他却没有想过要把我也拖下水。
闷油瓶是个经历比我多得多的人,他只是不说,却并非不明白。一个身手很好,长相上乘,而且性格淡薄的男人,不管在哪里都肯定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人情世故,即便他不想,也必定已经经历过很多,乃至于看破。
他大概认定如果他离开,再加上之前发生的那么多事情,在他说出“十年之约”,甚至告诉我我如果去找他就要接替他这件事后,我会避开这整件事情,即便我起初还好奇,如果我试图查下去,当第一条线索指向万里雪山时,我也会知趣的放弃。
可他没想到这条路我一走就是十年。
即便是我自己,回首过往,都经常有些诧异。
为了一个可以算得上执念的约定,我竟然一路走到了现在,从一个懵懂无知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变成此时此刻的样子,我用一根小手指就可以把当年的自己玩儿死。
我在雪山被人偷袭,是被小花的人救下来,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天寒地冻的无人区,我能活着被抬到医院已经是个奇迹,犹记得昏迷一个星期之后睁开眼睛,小花站在我的床前。
“放弃吧。”他对我说,“这么久下来你也该明白,他的事情不是你能了解的。”
我摇头:“我已经很接近了。”
“你再接近,也终究得不到答案的。”小花看着我,眼色有些怜悯,“这些年下来,我觉得你最应该明白的一件事就是,有些事情注定是你无能为力的,你要找的这个人就属于这个‘无能为力’的范畴。”
“几年前你会想到我能走到这一步吗?”我冲他扬了扬手,手上还挂着吊瓶,病号服的袖子从我胳膊上滑落,露出手臂上的道道伤疤,“可我还是走到了。”
“我一直没有阻止你,可是你现在要看清楚,再走下去可能你也会死,而你追求的还是一个徒劳。”小花看也不看我的手臂,而是盯着我的眼睛,我很少看到他那么严肃的神情,“张起灵,十年,这是一个太缥缈的约定,如果你是解家人,我现在会把你五花大绑回去锁在密室里不许出来,你所追求的东西,在我们看来是不切实际的。”
“十年之前,我意已决。”我回答道。
小花看着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疯了。”
“我早就已经疯了。”我淡淡笑了笑。
这样的场面,不止上演过一次,十年的时间,很多事情足以轮回,我也经常走到神经崩溃的边缘,因为我也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我到底值得不值得。
最严重的一次大概就是在去年,我带着几个伙计进藏,恰好遇到暴风雪,所有的伙计都死在了那里。本来我早已经对死生没有什么感觉,可那一次我们甚至什么行动还都没有展开,只是一场暴风雪,就不得不铩羽而归。
回去之后,我的手臂上又多了一道伤疤。我的人出一次事,我就会在手臂上留下这样一刀,算是对他们的一种铭记。
人的脑子里有一根弦,绷得太紧就会断开,十年前断过一次,而那一次,我明确的感觉到它又要断了,所以我果断的离开了长沙,转移到北京,在快捷酒店一住数月,直到前些天被小花约出来,才意识到时间过得竟然这样快,后面的事情则都是正在进行时了。
但是不管怎样,十年来,兴奋过激动过,失落过绝望过,我的初心从来不曾改变。
即便是窝在酒店里没日没夜的玩游戏的时候,我总还记得,等到我捱过这一段,我要去找小哥。
这段路走的时候不觉得,蓦然回首,自己都惊叹于自己的决绝。
看我半天没有说话,闷油瓶道:“你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