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殿里,于思碧头一回觉得师叔严厉,令她原本惶恐不安的心里更加烦躁了。
还没嫁时,师叔一直待她亲和,帮她仔细谋划,事事亲自打点,让她以为不管瑾王爷会如何待她,至少婆媳关系会融洽,而不像第一个公婆,鸡蛋里挑骨头,她做得再好也不会满意。谁知,这个比原先那个厉害得多,连假意的客气都没有,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责问,问她为何来晚了一日。大婚后的第二日向宫里的婆婆请安,是礼仪,也是规矩。
于思碧挺委屈,把瑾王爷将她锁在珍园里的事说一遍,又道今日才拿到出门的牌子,所以来迟。
然而,奇太妃没有就此谅解,反而怪她没用,连这点小刁难都处理不了,如何担当王府主母。还道儿子请了王令立了家规,但她也是瑾王正妃,宗谱载姓,堂堂正正,面对荒唐的家规,应该坚决反对,有自己替她撑腰,怕什么。说着说着,居然以南月兰生为例,诉那位前王妃的我行我素,好歹没人敢小看了。说到一半,察觉不妥,好似鼓励这任儿媳对自己阳奉阴违,这才住了口。
半晌,奇太妃将于思碧拉到身边坐,以柔和的语气道,“我知你心仪枫儿,怕你心软,任他轻忽了你这个正妻,要是很快纳新人进来,还有你一席之地吗?我非皇后,却因盛宠不衰,掌管后宫二十年,所以名分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要拢住男人的心。不是我夸南月兰生,别看她模样刁薄不讨喜欢。心计却多,故意骄傲自得,不把男人放在眼里,才骗得男人们个个围着转呢。枫儿虽是我的儿,但男人差不多都一样,越是难以亲近的女人,他们就越在意越想征服。这一点。你要学着些。聪明得骄横,自信得挑衅,适当得温柔。”
于思碧非但不感激婆婆的建议。心里生气值飙升,心想,敢情她还得向南月兰生去取经?她虽恼怒,却不敢面露颜色。低头称是。
“枫儿也太过分了,不但迟来请安。他竟不陪你来,等会儿我会说说他的。”大概感到自己训儿媳妇太严厉,奇太妃象征性地说了儿子一句,不过还关心另一件事。“你——与我儿行房总还顺吧?枫儿虽有些乱来,之前也说了难听话,应该不会真推拒你这样的美人。无论如何已成了亲,夫妻名份是不会变的。”
于思碧顿时不敢有气了。心里翻来覆去,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师叔说实情。一方面,她觉得一肚子的冤,分明是瑾王搞鬼让她弄错了人,应该如实向师叔说明瑾王有替身,共同寻求对策;另一方面,她看师叔与多数的公婆无异,对儿媳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怕说了,挨一顿训还算轻的,再想着换儿媳。南月兰生就是被这么换掉的,但那位好歹没真偷奸,自己却确实和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
奇太妃将于思碧的为难看成否定,不悦道,“莫非你们还未定夫妻之实?思碧,众多女弟子中,我选你为儿媳,即是因为我与你娘的姐妹情,也因为你貌美出众,心思缜密,又极为聪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已经将你送上了你想要的位置,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要靠你自己站稳坐定。枫儿受了南月兰生的影响,又去北关胡混了近两年,比起从前顽固不少,但无论如何,他的性子是天生的,耳根子软,贪图享乐安逸,对美人没有抵抗力。你的机会很多,不要自己跟自己置气,用点心思,早日为我添孙,到那时候,谁还会在意南月兰生肚里的那个。”
“师叔,南月兰生肚里的可是野种,何必在意。”于思碧听出不对味来。
“外人当然会这么揣测,但你我皆知,她怀得确实是枫儿的骨肉。我虽不喜她,但她若生儿子,你又无所出,我是必须要认回孙子的。”奇太妃想得很长远。
于思碧也想得很长远,暗道事情已到这个地步,多说无益,生谁的儿子都无妨,也不信瑾王当真改了风流本色,一根手指头都不碰她,再说来日方长,有个好控制的色鬼替身在,对她未必不利。
她想着想着,眼中流露了阴狠,但道,“师叔且放心,为您添孙有何难,只是不能心急,要徐徐图之。您别立刻认了外面的,我瞧王爷心里说不准想她回来。前王妃不仅偷人,更生了野种,这么到处散播,师叔就不用担心那个女人还可能回来跟您作对……”
“母妃,我来迟了。”在珠帘外听得七七八八,泫瑾荻走进来,笑得一脸不羁,“皇上派人半途拦我,让我看过您之后,去沁心园说事。”
奇太妃笑得慈爱,“我就说我儿并非不疼妻的人,更何况你二人新婚。不过,听说你跟皇上求立家规,锁了珍园,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母子两人好像说好了似的,在于思碧面前一开始就扮起和睦,不过坚持不了多久。
“怎是我小题大做呢?我就是太放任南月兰生,才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从今往后必须对妻妾严加管教。再说,女子安于宅室相夫教子,天经地义,即便身为王妃也一样。我只是闲散王爷,不需她能言善道,成日往外跑。”泫瑾荻又加一句,“我已为人夫,即将为人父,如何管家里的事,母妃就随我吧。”
奇太妃沉了脸,“看来,我也是老了,变那么啰嗦。儿大不由娘,你府里的事当然轮不到我管,可你别忘了,就是你管不好南月兰生,才没能阻止那等丑事。”
泫瑾荻冷眼看着,“人都已经离开了王府,且三司会审证据不足,难以定罪,为了平息流言蜚语,只好削她的妃位。毕竟与道士的偷情真假不论,她失踪几日,清白之名无法保全。此案既然结了,今后无需再提,我与她做了这几年夫妻,若无她冲喜救我性命,母妃此时说不定成为寡母,我虽非善心人,还怕天报应。”
奇太妃心想,什么意思?她是恶人?她要遭报应么?
“说到小题大做,同母妃说件事。”泫瑾荻的视线瞥过于思碧,“朝廷震惊的连续杀官案迄今找不到凶手,我前几日跟母妃提过,以防万一,要找个替身。”
于思碧本来还想就此事作文章,不料泫瑾荻竟然主动提,大吃一惊。
奇太妃没察觉于思碧的神情变化,加上泫瑾荻早跟她说了,十分不以为意,“嗯,你是提过,非常时期应当小心。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长得跟我三分似,岂不料是个疯子。”以为于思碧会学乖,看来对这种人不能仁慈,泫瑾荻打算一次解决。
奇太妃问,“怎么说?”
于思碧脸色惨青,死死咬着嘴角,手中帕子绞得一圈又一圈,知道昨夜的事藏不住了,但她打定主意死不承认。
“在府里装我不过两日,就真把自己当了王爷,颐指气使还不算,竟打着我的名号对侍女们动手动脚。这倒也罢了,横竖他越像我,我越安全。不料今早大发臆症,眼睛一睁开就大叫大嚷,说他昨夜与新王妃当了春水鸳鸯。”到了这时,也不怕这位母妃对他的智力产生怀疑。
奇太妃愕然,随即大怒,“果然是疯子!”但她看清于思碧煞白的脸时,心里立刻明白了,真有此事!
“我让簿将军打了他二十板子,他还是一口咬定绝非发梦,说他趁美人好睡时偷了她头上珠花。”泫瑾荻掌心一摊,一朵红晶玉鎏金镶珍珠的别花,做工之细,材质之贵,一看就是宫制的华丽设计。
奇太妃也一眼认出,此朵珠花是她为于思碧准备的嫁妆之一,为南海进贡宝物,还特别记载上册。她神情变得难看之极,半晌后想坚持一下,说也许有人手脚不干净。
泫瑾荻却道,“兰王妃的簪子杀了人,兰王妃就是凶手吗?我本来就觉得那其中有疑点,所以替身拿出了新妃的珠花,我开始亦不信。不过,确实有些古怪。新妃自成亲起就住进珍园,前后不过两日,而珍园上锁,任何女子能够出入前必须向我说明理由拿了牌子,否则会被府卫拦阻。替身不能进珍园,怎能拿到新妃的珠花?”
于思碧忽然收到奇太妃一个眼色,知道自己再没反应就成默认了,激动站起,“疯子胡言乱语,王爷怎能相信!既然珍园上锁,我亦不能随意出入,如何到尔日庭去?那人要是真疯还罢了,怕只怕有人受了指使害我!”
“你怎知道替身住尔日庭?”泫瑾荻貌似不经意地问。
于思碧一怔,还算能急中生智,“尔日庭为王爷居所,既然是替身,当然住在同一处。”
泫瑾荻呵笑,“新妃真聪明。”但显然于思碧的小聪明没能令他的母妃释怀,“你不知道,应对那疯子的胡说八道,本王也是尽量为你辩白,不过疯言疯语比本王想得顽强,竟道出新王妃的体征——”
五雷轰顶!于思碧眼前发黑,跌坐了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