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闪电般跳离椅子,冲到窗前。接下来我只知道自己趴在地上,抬头看到他的脸出现在窗子上,吓得我整个瘫痪,完全动不了。他的脸就像今天晚上一样黑,我只看见他的嘴唇扭曲着不断怒骂,而且猛捶着,几乎要把窗子敲烂了。恐惧让我重新生出力气,我爬了起来,像一阵风跑下小径,隐隐听到他乒乒乓乓地跑上车道,从我后头冲过来。
他大喊:「路易斯!抓住她,路易斯!」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那名司机,阴阴地笑着,猿臂一伸,我踉跄朝他身上一倒,差点晕过去,他的手铁钳般迅速抓住我。
佛西特粗喘着气跑上来,紧紧握着我的臂,痛得我大叫起来。「你就是间谍,原来如此!」他喃喃道,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瞪着我,「差点吓住我了,你这小恶魔。」他抬头朝司机简短地说:「走开,路易斯。」
司机答道:「是。老板。」随即投入黑暗中,脸上还挂着那个阴冷的笑容。
我吓傻了,在佛西特医生手里缩成一团,又眩晕又害怕,心脏狂跳,而且一阵恶心反胃。我记得他邪恶之极地摇摇我,在我耳边写着一堆难听话。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球暴突。因热情而激闪着,那是谋杀的狂热……
我记不清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是我挣脱了他的掌握,还是他主动放了我。唯一记得的是,接下来我在柏油路上跌跌撞撞地跑着,晚礼服不断绊到后跟,佛西特的手指头在我手臂上留下烙铁般的红印。
过了一会儿我停下来,靠在一棵黑色大树下休息。微风吹凉我发烫的脸颊,我羞辱而放肆地掉下苦涩的泪水,忽然强烈思念起父亲。侦探!我泪流满面不断抽咽着,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坐在壁炉边织毛衣,……然后我听到汽车的声音,正沿着路缓慢驶近我。
我紧靠在树上,屏住呼吸,再度恐慌得全身僵硬。会不会是佛西特医生追过来,要彻底实现他眼中可怕的威胁?
车前灯绕经弯道,进入我的视线,车开得很慢,开车的人似乎犹豫着……然后我歇斯底里地大笑着跑到路中央,像个疯婆子挥舞着手,尖叫道:「杰里米,噢,亲爱的杰里米!我在这里!」
我第一次感激上帝创造了忠实的情人,杰里米跳下车双臂拥住我。看到他那张亲切熟悉的睑,我高兴得任他亲吻。他擦干我的泪水,扶着我上车坐在他旁边。
他也吓坏了,因此没有向我提出任何问题,这一点我更加感激他。不过我猜想,他一整晚都在跟踪我,看着我进了佛西特医生的屋子,便整夜在外头的路上等着我出来。他听到院子里的那阵骚动,正循声跑上车道时,我刚好已经逃走,而佛西特医生也已经回屋子里了。
「杰里米,你刚刚做了什么?」我挨紧他宽阔的肩膀,颤声问道。
他右手放开方向盘,痛苦地吮着手指的关节,「揍了他一拳,」他简短地说,「只是运气好。然后有个怪胎跑来,大概是他的司机,我们小小打了一架,没打多久。我运气好‐‐那家伙根本是只野兽。」
「杰里米宝贝,你也揍了他吧?」
「打烂了他的下巴,」杰里米迅速回答道。然后,他从原先打斗的喜悦之中回到现实,一脸阴郁,专心盯着前方的路,无视我的满腔爱意。
「杰里米……」
「呃?」
「你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谁‐‐我?我算什么?佩蒂,如果你要跑进佛西特那种恶棍的手掌心,那是自找死路。只有我这种该死的傻瓜才会插手,你真该感谢我!」
「我觉得你好可爱。」
他沉默不语,于是我叹了口气,看着前方的路,要杰里米开到山上缪尔神父家。突然间,我觉得自己需要一些成熟的建议,也渴望能看到哲瑞&iddot;雷恩那张和蔼而睿智的脸庞。我所得到的情报……他一定会很有兴趣。我确信这就
是他留在里兹的理由。
杰里米把车停在缨尔神父家那片玫瑰怒放的石墙门外,我看见整栋房子是黑的。
「看起来好像没人在家。」杰里米咕哝着。
「晤,亲爱的!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去确定一下。」我疲倦地下车,爬上走廊,按了门铃。出乎意料地,门后小厅的一盏灯亮了,一位小个子的老太太伸出头来。
「晚安,小姐。」她说,「找缨尔神父吗?」
「不算是,雷恩先生在吗?」
「噢,不在,小姐。」她压低嗓子,严肃地说,「小姐,雷恩先生和缪尔神父到监狱去了,我是克罗赛太太‐‐偶尔碰到像这种时候,我会过来照顾一下。神父不喜欢……」
「去监狱了!」我叫起来,「三更半夜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叹气道,「小姐,今天晚上有死刑。据说是纽约的流氓,好像叫什么史卡西,反正是个外国名字,缪尔神父得去替他做临终仪式。雷恩先生跟着一起去担任死刑证人。他想看看死刑执行过程,马格纳斯典狱长就邀请他过去。」
「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可以进去等吗?」
「你是萨姆小姐吧?」
「是的。」
她的老脸一下亮了起来:「赶快进来吧,萨姆小姐,还有你那位绅士朋友。这些死刑,通常都是在十一点举行,每到这个时间,我‐‐我实在不喜欢一个人独处。」她微微一笑,「他们监狱里很守时的。」
虽然她很好心,不过我实在没心情听这些关于死刑的话题,于是我把杰里米叫来一起进人神父的小起居室。克罗赛太太想跟我们聊天,不过碰了三次钉子后,就叹着气走开了。杰里米有病似地盯着壁炉,我则有病似地盯着杰里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