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别来无恙。”他随口道,“渴吗,喝点茶。”
这时,青年男子的额头才真正触及地面,发出磕头的轻响,莫名神色尽数掩盖在宽大袖袍之下。
声音清凌,犹如环佩相撞,琴瑟奏响,“臣不渴,多谢陛下。”
屋外,住持这才慌里慌张跑来,见国师已经和皇帝见面,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
经过僧人通报,他才知道,国师居然一声不响地进了神庙,甚至在大殿待上了两个时辰!
他急躁地呼喊一声:“陛下!”赶紧跟进去,一块跪了算了。
商成渊随便挥挥手,示意他一边儿待着。
“等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渴,国师大人,还是来喝口茶吧。”商成渊放下茶壶,回身坐到椅子上,瞥过眼去。
国师声音响起:“陛下未叫臣起身,臣,不得起。”
商成渊:“行,那你就跪着。”
住持脸皮跟着一抽,发觉自己腰有点闪……啊膝盖也不好使……头也很疼,总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爽利的。
国师和陛下之间的恩怨,他大抵也是清楚的。
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带兵,在野外捡到了流浪的国师,或者说,那个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巫士小孩,被村庄以诅咒之名强行驱赶走。
陛下觉得他还有点用,就把人带在身边帮他做事。
刚开始确实很好用,指哪杀哪,巫士小孩那点神鬼莫测的手段,着实让敌人吃了大苦头。
然而间隙往往出在不经意之间。
那日,半成年的巫士没有经过审判,也没有经过陛下同意,就用巫毒手段,击毙了陛下身侧的一名护卫军。
据他所说,是因为这个人心怀不轨。
第二次,他也是用同样的手法,杀了陛下身边伺候的太监。
第三次,杀的是颇得陛下信赖的领兵将军。
哪怕搜出来的证据的确告诉所有人,这是敌军的奸细,然而谁还会与他推心置腹,将自己的身家信息告诉他,方便他在万里之外取自己人头?
况且……他杀的都还是陛下身边人。
后来商成渊登上帝位,封他国师,赐予无上荣光,却没有像其他权重大臣一样,免去他的跪拜礼。
反而是要求他每拜一次,就磕一个头。
“克己守礼”,“循规蹈矩”。
外加有传言说,国师暗地里结党营私,有了自己的团体,若被皇帝抓到,那可不是一个砍头的事情。
住持心中暗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帝王心不可探,皇帝还愿意将他留在国师的位置上,而不是卸磨杀驴,已经是留了极大的仁慈了。
正想着,眼角余光里瞥见商成渊转过来,正对着他,住持连忙收敛心神,口称:“陛下。”
“小公子刚刚去祭拜神像,怎么还没回来?”
住持:“呃……啊?是了,刚刚看见小公子往大殿走。”
仲叔上前一步,神色凝重:“陛下,小公子不在大殿里。”
商成渊眼底的笑意散去,他默不作声起身,把茶水重新倒回茶壶里,道:“周围找了吗?”
“找过了,没人看见。”
怎么会没人看见?商成渊眼底闪过探究,他没有表现出来,随口一句:“国师刚不是还在大殿待着么?可曾看见他?”
本来也没打算听他说什么,却不曾想国师直起身,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见过一面,没有搭上话,他跑得比我想象中快多了。”
商成渊厉声道:“起来。”
国师沉默,施施然随着皇帝的命令起身,倏然唇角微挑,露出一个微笑:“他看上去确实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