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巧娘的家里,冯氏与宝珠从进门到现在能有近两盏茶的功夫,不仅没有看到朱巧娘,甚至连朱巧娘的母亲也没有看到。只有朱巧娘的二嫂王大妮一直在旁边陪坐,这不只让好脾气的冯氏脸色渐沉,宝珠更是心中暗庆,幸好没让于氏过来,朱家这是在摆谱呢。
王大妮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讪笑一声说:“亲家嫂子,妹子,你们喝茶,喝茶。”
“我不要,茶叶沫子饮了一杯又一杯,敢情拿我们当那上门打秋风了的?”宝珠故意骄纵的将那茶碗用力一推,由着茶水洒了在小桌上,“亲家嫂嫂,我们也坐了这么久,来意也与你说的清楚明白,你们家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直说就好,是走是留给个痛快话,没的让我们姑嫂在这里坐你家的硬板凳。”
朱家的家境与陈家相比,不能说天上地上那也是矮厦与高楼的差距,故而宝珠这么一说,反倒王大妮脸上发热,心中暗急婆婆为什么还不过来。想到今天早上在门外看到背着包袱的小姑子,没把她的心给吓得跳出来,谁家好端端才出门子的姑娘第二天就回了?弄得她还以为自己是记错了日子,今儿才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后面小姑子的话更是吓得她几次都喘不上气儿来,小姑子一向掐尖要强,在家里那是说一不二的主,可那也是在娘家的时候啊,哪个能想到她到了婆家竟然也能这么目中无人。哎哟我的老天爷啊,小姑子这次可真是作没边了,这要是她姑娘,她早拧着胳膊给婆家送回去了,偏她的婆婆跟公公却将小姑子留了下来,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
在她看来,既然陈家上门来接人了,那也是给了朱巧娘一个台阶,还不赶紧地顺着台阶下来,怎么还更拿上乔了?这会儿还躲在里面不出来,难不成真是想等到陈家八抬大轿来请吗,真真是想到就害怕啊。
“那个……我妹妹她原也不是那么不知分寸,还不是因你家办事不周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不然哪个新嫁娘愿意在这大喜的日子闹出这种事来,还不是她气急了?”心里不满归不满,可她还是严格按着她婆婆的吩咐一步不错的执行着,想尽办法打压陈家人的气势。
见她如此虚张声势,宝珠心中微动,这是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啊。
冯氏虽然性子有些绵软,可她到底也还知道维护自己的家人,对于朱家这种胡搅蛮缠也同样是十分不耐,“亲家妹子,那件事情说到底也只是个意外,怎么就能被你们当做天大的事情纠缠不休了呢?日子过得红不红火,要看一家人是不是齐心努力,只要巧娘她能把心路放宽,一家人合合乐乐的岂不美?”
她到底还顾着几分面子,并没有将话说的太难听,却不想她这番有意退让却让那王大妮抓住了机会,“哟,冯姐姐,这可不是破个杯子摔个碗那么简单的事情,这可是见了血的,晦气不晦气啊?若是你,你能高兴得了,若真如此,姐姐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王大妮往椅背上一靠,一幅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看了看冯氏与宝珠,还待开口再说,“要……”只是一个要字才刚出口,那边宝珠就扯着冯氏站了起来。
“大嫂,反正话我们已经带到了,三嫂看样子也是不想回咱们家了,那就算了吧。我来时恍惚听到娘说过,咱们陈家的男儿是不会缺媳妇的,人家不愿咱们也用不着强留,干嘛弄是彼此都不开心啊?就是我,也不想看着三嫂日日愁眉不展啊。”
“这……”冯氏犹豫之间,宝珠赶紧接着说:“哎呀,嫂子,你就不要强求了。三嫂她也是家中娇养的女儿啊,想来三嫂的母亲疼三嫂定是如娘疼我一样的,看着三嫂不高兴,又怎么舍得逼迫女儿呢,女儿的幸福才最重要呢。”
想拿捏我,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呢!宝珠看着王大妮因为话没说完而憋屈的样子,心里痛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才不管你们心里头打得什么小算盘,想趁机提条件,美得你们,我们还不伺候了,这戏啊,你们自己唱吧。
王大妮真没想到宝珠会来这么一手,也不拍桌发怒也不好言相劝,竟然直接准备走人了。那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小姑子回与不回都由他们朱家自己决定,这怎么行,有心拦着不让走,却没想亲家小姑子竟然抢先握住她的手,用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跟说她:
“亲家嫂嫂,你放心吧,我娘向来最听我的话。待我回去将事情说给她听,我想我娘一定会尊重三嫂的意思,啊,不是,是朱姑娘的意思,写一张放妻书的,毕竟咱们两家是结亲而不是结仇的。你也要代我与朱姑娘说,让她千万不要担心,我们陈家绝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家,就算是亲事不成人情还是在的,生意上的往来我爹爹定会斟酌公平。”
王大妮看着宝珠那泪眼朦胧十分伤心的样子,竟是心里不忍,刚还觉得亲家小姑有些刁蛮,这会子才发现,原来竟是这么个软心肠的人,让她总有种欺负人的感觉。就在她心生愧疚的时候,宝珠却拉着冯氏顺利的离开了朱家。
站在朱家的大门外,回头看着朱家那已经有些斑驳的大门,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后又回恢了平日里那娇憨的样子,笑着对还云山雾罩的冯氏说:“大嫂,咱们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冯氏晕晕呼呼,一路上想破了头也没明白宝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想到今天没能把朱巧娘接回去,又被宝珠这样搅了局,也不知道回家去,于氏会不会责怪于她。
其实此时还有比她更加心慌的人,那便是正在家中团团乱转的朱家人,宝珠的不按常理出牌,彻底破碎了朱家人的美梦。本以为该是他们占尽主动的局面也落了被动,此时让朱巧娘回陈家也不是,不回陈家也不是,真真是进退两难。
“娘,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你和爹不是一直说,陈家是不会提休妻的吗?现在人家明明白白的说了,如果我不回去,就一定会休了我的。娘,我要是真被休了,往后可怎么办啊?”朱巧娘这回是真的急了,“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我马上就回去,当初就不应该听你们的话。”说着,就想去拿那被她随手放在床上不曾打开的包袱。
朱巧娘的母亲现在也慌了,她无助的看向朱富贵,说:“孩子爹,这可怎么办啊,巧娘她可不能被休回来啊,一个女人家要是被休了,往后的日子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朱富贵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巧娘,你放心,陈家是不会休了你的,他们现在只是在吓你呢。”
“你如何知道的?”朱巧娘显然是不相信朱富贵的话,紧盯着朱富贵想要他的准确答复。
朱富贵坐在朱巧娘的对面,说:“当年陈家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家也不过是个小酿酒作坊而已,还不哪咱们家的香料店生意好呢。后来陈家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是咱们朱家伸手相助,若是没有那次的帮忙,他们朱家早就不知道在哪条街上讨饭了,还能有今天的风光?!
就凭这个恩情,他陈家要还是想挺直脊梁骨做人,那就必须像请神一样的请你回去。”
朱富贵对他的判断深信不疑,他甚至已经幻想明天陈家夫妻亲自上门来赔罪时的情景了,哼,他朱富贵活了大半辈子了,还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吓到了不成?当初那么难的求上这门亲事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看到陈家生意越做越大,想将自家与陈家绑得更紧一些,多得些利益吗?现在现在成的机会送到手中,不好好利用,他朱富贵就是头真猪。
“事情就是这样的,娘,你说今天这事情我办的好不好,妙不妙?”
看着女儿那求表扬的傲骄样,于氏轻捏她肉肉的小脸说:“很好,非常好,晚上娘给你做酒酿丸子吃,好不好?”老头子说的没错,女儿果然是长大了,或许往后,她应该试着再多放手一些。
“当然好啊,不过娘,你打算下面怎么办,如果朱巧娘她还不回来呢?”宝珠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想要等到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于氏跟陈平方两人的意思,可做为事件的参与者,她真的很想知道于氏的决定。
于氏拍拍她的手说:“后面的事就不要你操心了,交给娘就好,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屋休息去吧,放心,娘是不会让你三哥吃亏的。”说到底,于氏就是没有将对宝珠的认识彻底转变,在她心里,宝珠更多的还是她掌心里那个时时需要呵护的孩子,又哪里是想放手就舍得放手的?
宝珠走后,陈开杰便被许氏叫进了房间,母子两人聊了许久,当他再次出现于众眼前时,身上的沉重早已一扫而空。若是宝珠见了,肯定会高呼,她那阳光开朗的三哥又回来了。
等第二天宝珠一觉醒来后,于氏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宝珠忙找到孙婆婆询问,才知道于氏就在不久前与陈平方去了朱家,随他们一同前去的还有当时的媒人、以及有陈开杰亲笔的“放妻书”。
宝珠心里其实是不希望朱巧娘回来的,总觉得这种性子的女人配不上自家的三哥,可她也知道这个年月,结亲不易退亲亦难。更何况他们这商人之家,本就是以和气生财,若是没有一个特别合适的理由,想要让朱巧娘回娘家,还真不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