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默默点头,眼中是心照不宣的惶然。
陈茗儿垂了垂眼,将鬓边滑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提高了声音,强迫自己显得有底气:“还有去时疫的方子,将军已经交代我了,明日之前,我会按照将军的办法诱宇文休松口,叫他把方子交出来。”
听闻此言,下头的人又是惊喜,又是惭愧。这样的事落最终却压在个姑娘身上,真是叫他们这些自诩铁骨铮铮的大梁好儿郎自愧不如。
一个娃娃脸模样的年轻人率先抱拳请命:“提审宇文休之事请交给末将,末将一定叫他吐口。”
陈茗儿微微欠身,“诸君稍安,后续自有需要各位的地方,等将军缓过来,他亲自安排。”
陈茗儿才哭过一气,眼眶鼻尖都透着红,说话到了尾音不免期期艾艾,但她那这一句却说得无比自然,加上她那把柔柔的嗓音,让人听起来好似沈则只是染了一场轻微的风寒,不日便可痊愈。
闵之人站在角落里,打量着眼前的人,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虽然也为陈茗儿的美貌所倾倒,也认可她的聪明脱俗,腹中诗书,但即便如此,他对陈茗儿的欣赏也不过止步于觉得同她聊天快意,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能如此柔弱又刚强地站在这些穿盔披甲的国之将士面前,去安定他们的心。
嘴上的话虽然可以说得轻松,心里到底是坠了个大石头。等进了里屋看到榻上双眼紧闭的沈则,眼皮一垂,眼泪又下来了。
“傅医正,”陈茗儿也顾不上抹眼泪,拉住傅婉仪避到一旁,略略偏了偏下巴指着沈则,“他说让你仿着司空乾的字迹写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要弃了宇文休。”
“我明白了,”傅婉仪虽是点头,眼中仍有茫然,“他确定宇文休一定知道去时疫的方子?”
闵之不知何时进来,接话道:“他一定有。这是司空乾给宇文休的投名状。”
傅婉仪不懂:“什么意思?”
闵之捞了捞衣袖,道:“这场从襄城传来的疫病,是司空乾在以两城百姓的性命换沈则的命。”他盯着傅婉仪的眼睛,加重语气:“不是天灾,是司空乾釜底抽薪的制敌之术。”
后面的话不用说得太直白,傅婉仪也明白了,她怔怔道:“司空乾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他不顾我,我其实能理解,但他连沈则都不顾,我就有些害怕了。”
闵之低低叹息:“司空乾这一回,没留后路。”
傅婉仪揉了把眼睛,看向闵之,“我写了信,谁去劝宇文休。”
“我去。”陈茗儿看了一眼沈则又转过头来,“傅医正,你写信,我去收拾一下自己。”
傅婉仪点点头,只应了一个好字。
再提笔临他的字,傅婉仪不免手抖。她使右手掐着左手手腕,仰面将眼泪咽下去。
过往二十年,终以此笔绝。
司空乾用右手拿刀,却用左手写字,所以他的字迹极难模仿,即便仿得了骨架仿得了气韵,运笔之间笔锋走向,力度偏颇是来自左还是右,这是仿不了的。
傅婉仪平时问诊开方都用右手执笔,除了沈则几乎再没人知道她能用左手写一纸以假乱真的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