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玉壶莞尔,“那玉壶就先干为敬了。”说着就一抬手腕,将一杯茶灌下肚去,看那姿态,倒真真像是把茶喝出了酒的味道。
人家都这么豪气冲天的了,她夏梨不好扭扭捏捏,支手端起茶盏来,脖子一仰,也是一饮而尽。
如此一番,这家宴才算是真正拉开帷幕了,没有推杯换盏,没有酒酣耳热,连个舞姬助兴都没有,也就那些个垂首不语的乐师和开得如火如荼的菊花能打发打发时间了。
夏梨仍旧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汤圆君说着话,汤圆君吃得欢畅,没什么兴趣理她,如此,她的处境便委实尴尬。
那头的一对原配夫妻正是交颈而谈的时候,也是完全没心情理她。圆桌边上,只剩她一人无聊地搓着衣角,望着园子里头无人问津的瀑菊和花丛里扑秋蝉解闷的璇玑,兀自长吁短叹着。她觉着自己似乎闯进了什么不该闯入的地方,浑身上下透着不自在。
她这厢正神游天外着,却忽然听见那厢的邵玉壶惨呼一声,呼得她一个激灵,差点没从凳子上磕下去。抬头看时,见她面色惨白,满脸虚汗,还捂着肚腹拼命地喘气,那抓住洛白衣袖的手都绷成了透明的青白。
“啊,娘娘落红了!”
也不知哪个奴才一声气贯长虹的惊呼,直呼得夏梨头皮一阵发麻,低头望去,果见她的紫色衣裙边上落着丝丝缕缕的猩红。
邵玉壶低头一看,眼眶立刻就红了,她双手用力地攀住了洛白的手臂,颤颤巍巍道:“皇上,皇上……”
洛白面色发青,二话不说地将她抱起,“宣太医到踏秋宫!”
夏梨心里一抖,捞起一旁吃得半半拉拉的汤圆君,着急慌忙地就跟了上去,她这回可是深刻地感觉到——大事不妙了。
宫闱之中,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子嗣之争,然最激烈的也不外乎是子嗣之争。她守在邵玉壶的床边,心里不停地念着没人听懂的经文,盼着佛祖能看在她关键时刻捧臭脚的份上保佑邵玉壶母子无恙。
可望着号脉太医愈来愈阴沉的脸色,她的心就像雨天里的稻草,越来越湿泞沉重。她心中有数,一旦邵玉壶的孩子出了事,即使她再清白,也免不了会被泼个满头满脸的脏水。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宫墙里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盼着那孩子没了。
床榻上的邵玉壶已然因为太过虚弱而晕了过去,她脸色苍白如纸,那嫣红云被色质秾艳,却更显得她憔悴黯然。
“要是玉贵妃和孩子有什么事,不用朕说会怎么样吧?”
太医们诚惶诚恐,连大气都不敢出个。古往今来,太医都是最难当的差事。这一旦主子不顺心了,就勒起嗓子威胁他们一下,所以每次宫里头出人命,太医院便免不了办丧事。
夏梨原本一直对太医抱着些许的恻隐之心,可如今,她却也想吊着嗓子威胁几句了。她夏某人的身家性命可都压在你们身上了,你们万万不可掉链子啊。
那个号脉的太医脸上汗如雨下,时不时地抬袖拭干,脸色也不比躺着的邵玉壶好到哪里去。最后只见他两眼猛地一闭,面如土色地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双手撑地,嘭嘭嘭地磕了三个响头。末了,他连头也没敢抬,趴在地上抖如觳觫,“玉贵妃误食红花,腹中胎儿已然不保,臣无能,求皇上恕罪。”
此言一出,一旁立着的太医院诸位也是忙不迭地下跪低头,齐齐讨饶:“求皇上恕罪。”
夏梨一听这话,登时觉得五雷轰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字——完了!
洛白脸色铁青,坐在床沿望着昏迷不醒的邵玉壶,额角的青筋赫然丛生,看得人心惊肉跳。他半晌没有说话,半掩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听到沉沉问道:“贵妃娘娘方才都吃了些什么?”
这话音一落,韶华就抽抽搭搭地从后头踱过来跪下,“回皇上的话,娘娘今日胃口不好,只喝了方才的一杯茶。”
洛白听罢,面色更加阴沉,“茶是谁泡的,谁上的?”
夏梨听到这话,脑中瞬间就炸开了。
“回皇上,是奴婢。”
卿蓝垂首跪在地上,双拳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