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我自己,绿色的套头衫上面还有一抹今天早晨刷牙时不慎残留的白渍。下面是穿了两年颜色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的运动鞋幸好是新刷的,好歹还是个国内著名民营企业牌子。比较大的败笔是我怀里的书包。刚才着急从图书馆出来,包的拉链被我拉坏了。满满一书包叔本华的书在豁着口的书包里静静地躺着,我也没法把书包扔掉了事。
不过,比起我第一次遇见冯佳柏的狼狈劲儿,我想这种形象落差也只能算小儿科。何况我是帮人家相男人,我穿得好看不好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我这么自我安慰了一把,自卑感急剧下滑。很快,我就恢复正常,和杜文诺聊起天来。
杜文诺今天难得的很紧张,连出租车司机胡咧咧地侃大山都没吸引她注意。之前,她一直将出租车视为她训练口才的基地的。
我们在c城最大的酒店见面。杜文诺说,这家酒店一楼有个绝好的餐厅,牛排煎得一级棒。说到这个时,她微微放松了点,她的最爱是牛排和红酒‐‐一看就是嫁有钱人的千金小姐配置;而我的最爱一直是臭豆腐和青岛啤酒。我只能说,我是广大农民工的好盆友,要我是个男人,我准保在夏夜里光着膀子腆着肚腩捧着搪瓷大茶缸坐马路牙子边上吹牛皮去了。
在进餐厅前,杜文诺转过身来,蹲下|身子,将脸凑到我面前,说道:&ldo;我脸上牙齿上都安全吧?&rdo;
我被她&ldo;蹲□子&rdo;这个姿势侮辱,烦躁地说道:&ldo;哎呀,美女,你已经是祸国殃民的妖姬了。你再问魔镜,魔镜就要崩溃了好吧?&rdo;
杜文诺听完之后,心情舒畅了不少,挎着她金灿灿的名牌包,袅袅地走进去了。而我抱着我的咧嘴大书包,跟在她后面,像是个挑担的书童一般。
杜文诺跟侍者说了句&ldo;季小姐订的座位&rdo;,侍者马上会意,带我们穿过冗长的过道。过道铺了厚厚一层羊毛毯。杜文诺的裙摆轻轻地缓缓地在羊毛毯上抚过,我顿时生出陪妃子觐见皇上的心,不由也紧张起来。
最后侍者朝角落的四人餐桌上已落座的女人说了一句:&ldo;季小姐,您的客人到了。&rdo;季小姐转过脸来,说道:&ldo;文诺,你来啦?赶紧坐吧。&rdo;
侍者已经拉开一条椅子,杜文诺款款地坐下了。她旁边的椅子接着拉开,我颇有些不适应这种待遇,诚惶诚恐地坐下了。
杜文诺入座之后立刻问道:&ldo;泽研,你哥呢?&rdo;
季泽研浅浅一笑,打趣道:&ldo;这么多年都等得了,这会儿就等不得了啊?我哥出去接个电话,过会儿就回来了。这位想必是文诺的好朋友纪晴冉啦。&rdo;
杜文诺懊恼地道:&ldo;瞧我都没给你们介绍下。她是季泽研。&rdo;
我点头微笑:&ldo;你好!&rdo;
杜文诺看着季泽研问道:&ldo;你哥真的不回去了?&rdo;
&ldo;嗯,我哥是超人,三年半就把该修的学分全修完了。那可是有名的变态学校啊,这都能提前修完,啧啧啧!&rdo;
杜文诺也在感叹:&ldo;你哥哥真是华人的典范。有多少人去了美利坚就有去无回了,你哥哥竟然去了哈佛还能想着回国,祖国都要感动哭了。就跟现在微博红人二炮女兵刘元元似的,那是美得惊动了党啊!擦!&rdo;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赶紧踢了杜文诺一腿。
杜文诺转过头来说道:&ldo;没事儿,季泽研是自己人。&rdo;说着她又回头跟对面的季泽研眨了眨眼睛。
季泽研笑了笑:&ldo;你还这么十三不靠的呢。过会儿可别乱说啊,我哥这人特严肃。哎,他来了。&rdo;
说着,季泽研向我们身后招了招手。我清晰地听见了杜文诺吞口水的声音。
第4章
然后我听见季泽研利落地介绍道:&ldo;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杜文诺,这位是杜文诺的好朋友纪晴冉。这是我的好哥哥季泽清。&rdo;
我看到季泽清的时候,手都在颤抖。手一抖,怀里的书哗啦啦地掉在地上,豁了口的书包盖在它们身上,露出一个快脱皮的屁股来。
杜文诺一愣,拉了拉我的手。我告诉杜文诺那么多的事,唯独跟她只字未提我在黄城高中的一切。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人,还和那个人领了证。快四年了,我一直离婚无门。喏,你眼前那么紧张那么宝贝的男人就是我寻了好多圈也没找着,差点让我以为被人谋杀了的法定丈夫!
季泽清穿了黑色的商务三件套。外面的西装微微打开,露出里面蓝白色的衬衫。衬衫扣子开了几颗,露出又长又白的颈项。衬衫下面的肌肉隐约可见,似是超市里待解冻的精装小羊排那般诱人。他见到我颇为淡定,似我俩真是第一次见面,甚至很有风度地伸出手来,说:&ldo;纪晴冉,你好。&rdo;
记忆如同被风吹起的书页,迅速倒退到四年前,彼时,月朗星稀,云淡风轻,万籁俱寂。季泽清羞涩地低着头,伸出手来,跟我道:&ldo;纪‐‐纪‐‐纪晴冉,你‐‐你‐‐你好。&rdo;
我看着半空中他晾着的手,心里是滔滔的怒火,滚滚的仇恨。
浑蛋!你不是一跟我说话,就会舌头打结的么!你这个大骗子!你这几年死去哪里了!你居然有钱到这种烧钱的餐厅吃饭,当初怎么会死到破落的黄城高中来读书?你他妈的去美国不能跟我说一声吗?!你他妈的以为结婚证能在哈佛能抵学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