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还没有确定要不要跟程逾白签约,就算我没有出现,他一样会失约。”
即便如此,许小贺的失约还是足够她去挑衅程逾白了,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程逾白会当着她的面给许小贺打电话,而许小贺的态度也直接表明她没能成功挖到墙脚。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点气馁。
徐清发现程逾白身边有一张无形的网,这张网是五年人脉、资源上的缺失所带来的短板,无法攻克。她拧着眉头,背靠江边栏杆回身,不期然对上一双平静明亮的眼眸。
徐稚柳身穿清朝时期的玉青色长衫,腰间系一缕绛紫色丝绦,佩麒麟玉石一枚和一根看起来手工粗糙、十分不搭的五福盘扣,脚底则是一双黑底布鞋。在两岸霓虹闪烁的江涛声中,他眉目安然,噙一丝春风化雨的笑意,仿佛不是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是这个世界与他不相匹配。
看起来完全不像十八岁的少年。
他告诉徐清:“许小贺不懂陶瓷。”
“什么意思?”
“许正南娶了许红才创立万禾传媒,不过夫妻两人志不相投。许正南重商逐利,目标是全国地产,而许红受家族熏陶,钟爱传统文化,更想贴近景德镇做陶瓷实业。”这些天他一直俯视着程逾白的生活,关于他或者说是梁佩秋的一点一滴都已深入骨髓。
徐清张了张嘴,望着他:“这些都是你听来的?”
“嗯。”
“那你懂什么意思吗?传媒公司?房地产?实业?”
徐稚柳淡淡一笑:“我不是很懂,只能猜出七八分。”
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学习能力非常强,过去跟徐忠学利坯,别人一个月才能上手,他三天就可以。
虽然两个世界不一样,但归于陶瓷的很多东西,他还是能有所感受。
“所谓的陶瓷实业,大概就像我们当时的三窑九会,建立统一的规章制度,管理城中内外坯户、瓷商以及周边所涉窑柴行、船帮、红店等行业,试图将陶瓷文化、经济发扬光大,并且能够做到最大程度的利国利民,对吗?”徐稚柳说,“经济,我用的对吗?电视上听来的。”
徐清点点头:“你知道电视?”
“嗯,程逾白每天都会在电视上看陶瓷经济频道。不过小七总爱看一个更小的东西,我现在还不知道叫什么。”
“手机。”徐清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看看。
两人相视一笑,扯远了,说回陶瓷实业,在晚清、民国时期,大家开始对“实业家”有所期待,那是一个比“企业家”更具社会责任感的词汇,它肩负着救国救民的使命。当今时代虽已不再战火纷飞,但于景德镇而言,无形的消亡才更可怕。
有多少人还记得以皇朝年号命名的“景德”?记得因“昌南”陶瓷闻名遐迩,而以其谐音形成“cha”的中国印象?景德镇这个历经千年陶瓷文化变革与创新的超级大门户,至今尚未有一个足以比肩威治伍德、麦森的陶瓷品牌,就连最响亮的金字招牌“景德镇”都已岌岌可危,确实万分迫切实业的发展。
“许小贺同母亲长居国外,与许正南父子亲情淡薄,突然回国,可能是受许红影响。”徐稚柳顿了顿,“他不懂陶瓷,但他母亲想做实业,或许从这个方向可以试着说服他。”
“你知道国外是指什么?”
“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遍国中以至海外夷方,凡舟车所到,无非饶器也!我知道这句话,讲的是景德镇陶瓷曾经盛极一时的繁荣。”徐稚柳又笑,“不要再考我了。”
徐清微微挑眉:“你真的很聪明。”
徐稚柳面上的神采旋即黯淡下去。新鲜感无法磨灭既定事实,徐稚柳已经不是徐稚柳了,梁佩秋也不再是梁佩秋。
不过他能想到这一点,程逾白肯定也想到了,现在唯一的机会是比程逾白更早一步见到许小贺。于是徐清匆匆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枕头没沾一下又出了门,站在路边时才想起来没有许小贺的地址。
清晨起了薄雾,白烟笼罩着江边两道面面相觑的身影。徐稚柳忽而转身,就在河对岸,如卧龙酣睡的半山庭院非常醒目。
徐清立刻摇摇头。
“去一瓢饮蹲点,程逾白会不会当场杀了我?”挖墙脚挖到家门口来也太猖狂了吧?而且,许小贺未必会跟她走。
徐清呼出一口气,表情有点正经,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淋了雨,加之一整夜没有睡觉,她挂着硕大的两只熊猫眼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头,流露些许不设防的柔弱。
徐稚柳神情一顿,忽而发现面前这个女子和前一夜挑衅程逾白时无坚不摧的女子,俨然判若两人。
他们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有没有办法给他传个消息?”徐稚柳想了想问道。
徐清倒是有许小贺助理的电话,接机当天万禾传媒的同事扒过来的,不过第二天助理就被换了。据说许小贺独来独往,不喜欢身边跟人。不过照她看,许小贺应该只是不想用他老爹派过去的人。
父子两个搞对立,许正南趁势扔掉《大国重器》的烫手山芋,态度微妙非常可疑,究竟程逾白想借《大国重器》做什么?
徐清站得累了,弹弹腿原地蹲了下来。徐稚柳忽然大惊失色,左右看看,路边时不时有早锻炼的人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