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鏖战,将士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来补足这一场消耗。
凌昭下了战场才发现银甲之上已经满是干涸的血迹,等到清点完战场,分析复盘完战术之后再回营帐,已经是凌晨了。
许轶敏锐地发现凌昭今日除了必要的分析和指示很少说话,以为她是太累了,可等两人一道回了帐中歇息,半夜里身旁的人却还瞪着一双大眼睛,他才觉出不对来。
“怎么了?”
他将人搂过来,白日里累得厉害,本该沾了枕头就睡,可这人好像全然没有睡意。
凌昭不是头一回上战场,绝不是因为不适应战场的缘故。
“只是觉得,人命如草芥,战争年年有,若是我要不到军费,该怎么办。”她声音轻微绵软,藏着深重的心思。
凌昭这个秦王面子再大,远离京中,若是不能左右皇帝和太女的心思,只怕也无人为她说话。
但以她的敏感身份,绝不能被发现结党。
“与党项连年战争,大周仅仅是防御还不够,最好能……”
“灭了西夏。”
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即便此刻不过是床上夜话,却依旧让许轶听出了她心中的坚韧信念。
凌昭骨子里是最要强的,如若坚定了目标,定然不会轻易放弃。
党项人每年骚扰边境不得安生,近些年越发得寸进尺,就算去年被凌昭击破了大军,可在逃亡之后却迅速有人安定了内部叛乱,吞并周遭小部落,整顿军队,建国改号,实在不可小觑。
自古以来,征西鲜少有成功的,凌昭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一点底也没有。
西北军,还得好好练。
许轶无声地将人抱进怀里,被褥和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无比清晰。
凌昭沉默地用力攀紧他的怀抱。
世界为一片无边际的汪洋,而他们互为浮木。
西北的黄土,能将人磨得宛若土窑里头出来灰扑扑的泥人。
凌昭日日写的信,一路带着尘土和风霜的气息,到了已经是繁华泛滥的京城。
秦王不在京中,天下文人对西北军和如今西北主帅的弹劾言论却甚嚣尘上。
不少人公开弹劾秦王暴戾恣睢,穷兵黩武,一味求军饷和军器,实则或有不臣之心,拥兵自重,恐成心腹大患。
皇帝将弹劾的折子全部压下未发,皇太女却是隔三差五都能收到凌昭可怜巴巴的密信。
诸如西北风沙大,明明已经是四月却依旧还有霜冻,将士们苦,吃不饱穿不暖,自己看了心好痛。
又如西夏的重骑兵如何如何厉害,军器能不能加大生产运送到前线,要不她的刀都砍出豁口了云云。
虽说一句话没有提过要钱要粮,但句句都透露着凄惨可怜的气息。
凌宸看完了总要找户部大臣谈谈心。
这日却不巧被自家女儿看见了那被她专门放在一处的信件。
凌宸倒也没多加责备,只是问了凌熠一个问题,“打开看过了?”
凌熠睁着一双与凌宸极为相似的凤眼,有些心虚“一点点……”
“此前孤让你书房,你从未主动动过孤的公文,为什么要看那封信。”
皇太女向来威严,此刻的自称让凌熠心头一紧,当即跪到了地上,“母上恕罪。”
凌宸并未生气,笑了笑,“你这是做什么,我怪你了?”
凌熠摇摇头,“是女儿不该擅自偷看信件,还请母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