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决微微一怔,随即敛眸轻笑:“太子妃还记得。”
桃源乡那夜,他向小二要的正是桂花酿。
“这有什么记不得的。”客人笑了,琼羽也不好肃着脸,她大方笑道:“大人想是什么美酒佳酿都尝遍了,本宫无意卖弄,只是怕误上了什么大人不喜欢的。”
“太子妃多虑。”沈决婉转否认:“微臣一心为圣上效力,赏景品酒等雅致无暇消受,不过今日,多谢太子妃成全了微臣渴求的闲适之心。”
琼羽一开始还担心最近和萧云奕吵吵惯了,容易话不过脑冒犯沈决,可没料到沈决的正经会传染,她张口同是一股子官腔调调:“大人监管崇明司,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其中辛苦,本宫未曾领略,不能够妄议。”
两人交谈无隙,碧波将酒搁在桌上的一声响都像在打扰他们。萧云奕暗自念了八百遍忍住,为数不多的耐心从冰山中融化出来,却也已然沸腾,就快烧干了!
但他现在打断沈决,岂不是无法得知头骨的秘密?
“太子妃言重了。”沈决自觉结束了奉承环节,表面开启唠嗑,实则将话题转到了琼羽身上:“太子妃还是爱酒之人呢。”
她是爱酒不错,带着在南昭养成的好酒量来了中原。虽然沈决没在刻意捧高,琼羽依是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本宫不去刻意研究,平日就挑些不辛不辣容易入口的。”
“这正说明太子妃不追外在名誉,只看中酒品本身。”沈决笑道:“微臣斗胆一猜,太子妃母国位属彩云之南,鸟语花香,花果酒酿自然不少。一家一种味道,无优劣之分,喝起来舒适的便是好酒。”
琼羽听到彩云之南眼神一亮,被沈决看穿了心思却无半点反感,而是讶然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人还懂这个?您不是学识广不广的问题了,连外国民俗心思都说的分毫不差,世上还有您不知道的事吗。”
“问看似无涯,但世上有问即有答。”就像他从前不了解南昭,就算是为讨琼羽欢心现学现卖,结果依然是学了懂了。沈决笑过,谦而不卑道:“既然太子妃提到了,微臣有一问,还望太子妃解答。”
萧云奕手下动作从敲变作了用指甲挎桌面,他自己似乎还没意识到,只全心落在沈决的话中:好在就一问,问完赶紧滚!
琼羽欣然配合:“您说。”
沈决开门见山道:“太子正当妙龄,衣装却翩翩素雅,是不中意红紫之类鲜亮颜色?”
琼羽咋着也没想到沈决会来这么一问,她望见沈决收回眼神,只好自顾自地往身上打量,她今日穿的是鸭卵青色内衬,褐青中裙,再一件厚实的绣鹤阴云大袖,明暗中带着细金反光,加上碧波才给搭上的银鼠灰外皮,整体看起来的确灰黢黢的。
纵然她以前在南昭整日穿着红纱裙裤满地跑,成婚后在宫中定做的头一批常服同是粉红为主。但自萧云奕遇害,琼羽清楚地感知到她对红艳之色的排斥,红在她眼里,不再代表新婚双喜,反而更像一种噩耗的警示。
比起不中意,琼羽顾虑的更多该是不敢,万一红色真的给萧云奕招惹厄运,那她这辈子绝不会原谅自己。
于是,干脆从每次选衣时有意避开,多重复几遍“我不喜欢艳色”,内心就能相信,她真的不喜欢艳色。
几年至今,琼羽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衣装避艳,自然而然。
“是。”琼羽将波澜揉入心底深渊,平静笑道:“寻常女儿家流行的不太适合本宫。”
沈决似乎别有深意:“您在南昭应是活泼的姑娘,有闭月羞花之貌,何惧五彩纷呈?”
琼羽客气微笑着,闷不做声地垂了眼睫。
萧云奕完整地听过二人对话,脑海里零零散散,沉沉浮浮的记忆碎片竟挥之不去,羽儿带着彩绳花环站在西洱河畔,笑容肆意,抓着比她长出一截的红纱在蓝天白云之下当风筝放。
并非她沐浴花海之中,而是满山杜鹃为她盛开。
羽儿从未如此清晰的出现在他的幻想中,萧云奕企图让梦做的更长一些,他缓缓闭上眼睛,没有想象中地身临其境。
再睁眼,视野间只剩如寒蝉般阴瑟的琼羽。
萧云奕登时心烦意乱,沈决的笑怎么看怎么贱兮兮,他正愁气没地方撒:“沈决,本宫允你来星月阁,不是让你扯皮打搅太子妃的。”
“无碍。”琼羽回过神来,本能地维护客人:“沈大人心里当有打算,臣妾依着回答就是。”
“他有个鬼打算,从进来就没提过一句正事,居心不良。”萧云奕打断她,当沈决是个透明人:“你胳膊肘别往外拐。”
琼羽永远无条件向着萧云奕,她对沈决如此除了对人才的敬佩,多半还是不想丢萧云奕的面子。她心情淡淡没有反驳,眼瞳不知不觉地萧云奕胳膊肘上瞟。
“呀。”萧云奕右肘旁有道裂缝,琼羽正好看见:“殿下,您衣袖好像给划破了。”
什么划的,啥破了,破衣服能有沈决心眼子多?沈决来星月阁屁话没问,那他前来的目的便扑朔迷离起来,萧云奕不准自己错过沈决任何微小表情,他看也没看琼羽:“本宫知道。”
“哦。”琼羽莫名被打击到,含了一小口空气在腮帮子里吹来吹去:“改日臣妾替您补一补。”
萧云奕这次没嫌琼羽话多,还冲沈决挑了挑眉拉另外斗争:你再跟琼羽叨叨衣装又怎么样?她还是只给本宫补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