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听去的故事现就忘,那才是奇了。
“您是二十年前跟着燕王前往疏乐平乱的霍大人?”琼羽感到好像天降一道霹雳给她烧的外焦里嫩,神魂错乱。她听那故事时是有感动是有遗憾,但到底是将其当做一野史传闻,不曾想一个时辰不到她就见到了霍微真人!
霍微捋着乱发,褶子铺了一脸,气色却逐渐转好:“沈廷君他给你讲过燕王与初……在疏乐的经历?”
“嗯。”琼羽点头道:“他需要拖住我,便用故事做了借口。不过您如何得知他给我说了全部,而不是单独说到您?”
霍微呵呵笑了笑:“因为那故事是我讲给他的,我太清楚这小子想将禁事传播出去的心情了,他这些年为查明他生身父母的惨状境遇费了太多精力,好不容易抓着了我得知详情,我却是个不能抛头露面的。如今又逮到你倾诉心事,怎可能不讲个全套?”
“所以说,他是指望你把这事传出去。”霍微一边絮叨一边感怀:“想当初我们离开京城时云奕才那么丁点大,学会了叫皇叔就不停跟在燕王后面追,谁拦都拦不下来。一眨眼这都娶妻了,是个能够独当一面大人了。若乡雪泉下有知,得多高兴多欣慰。”
“您的意思是沈决不辞辛劳毅然决然寻到了您,只为一睹二十年前发生在疏乐的真相。”琼羽理着思路,猛地被脑海里闪过的一词二字卡了口血:““等一等,霍大人您刚刚说?”
霍微没懂她指的哪句,随意重复道:“我说乡雪……”
“不是!”琼羽一时冲动打断了霍微:“您说沈决在查生身父母,难道他的生身父母是燕王与疏乐公主?他自己正是故事最后的那个孩子!”
“他和你说的故事结局并非现实的最后。”霍微默认了沈决的身世,揉着太阳穴回想道:“当年公主难产而亡,梁帝坚决不许有着疏乐血脉的孩子回京,乡雪便执意要带着孩子留在疏乐,可这同样违背了圣旨。”
“没办法,我便劝乡雪回京再说,疏乐已然了无人烟,孩子留下也是饿死,说不准到了京城梁帝心情一好赦免了这孩子呢。”霍微按上眼眶,继续道:“二十年,我偶尔想不太起乡雪的音容,可一直忘不掉那孩子的独特的眼睛,和病猫儿似的虚弱哭声。”
“乡雪无计可施,暂且抱着孩子踏上归程,真的,孩子他懂事极了,他似明白大梁圣上不喜他一副异域面孔,生的白白净净像极了中原婴孩。”霍微垂下胳膊再看向琼羽:“直到我们遇上了沙暴,那一场灾难失踪了不少人,乡雪和他的孩子便是其二。”
“之后我孤家寡人的往京城去,同行的将士们每日每夜商量着讨赏后怎么逍遥,只有我到了京城墙前,满脑子都是疏乐火海。”霍微说累了,鼻息愈重声音愈低:“于是我没进京就跑了,上没老下没小跑起来方便的很,我甚至想跑回漫天黄沙中拼命找一遍乡雪和初阳,他们就住在月心湖上等我去呢。可惜自离京抛籍弃职起我就是一个死人,一个进不去宫离不开城的死人。”
他握拳作酒杯,举向狱灯假装敬过月亮:“从此啊,京中再无萧乡雪。”
“亦再无霍守真。”
第68章真傻了“您搁这上供呢?”
一道铁栅似隔了百年千里,两人近在咫尺各怀心事。琼羽理解燕王公主疏乐一伤对苟活于世的知己有多残忍,可她尚有自知之明,即便听得悲怯将哭,也懂资历尚浅的旁观之人,没资格在霍微面前评判是非。
“您是不是渴了?”琼羽点拭过眼角,强作淡定地抬头一笑:“手是盛不下酒的,您若是渴了我立刻就上去拿些茶来,我虽不太放心,但沈决自己都喝过了,应当是我多虑。您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这看着简陋,倒不缺吃喝。”霍微摆手拦下:“沈廷君特意将这座关押重犯的牢狱清出来,以为留着我有用,孰不知我颓废至今不过是个嗜酒如命的糟老头子。”
“您是他亲生父亲的挚友,且已经将所知尽数都告诉他了,他为何还困着您不放?”琼羽看向牢门悬挂的重锁,无能为力地抚上道:“沈决掌管崇明司不说雕心雁爪也称得上残酷无情,好在没对您施以刑罚。”
霍微抱臂留意到琼羽受伤的小指,忽笑的额头纹深了几分:“云奕的眼光不错,你是个好姑娘。”他示意琼羽莫动,反手抓住重锁巧劲捣鼓,眨眼的功夫,锁“咔”一响乖乖地弹了开。
琼羽:“……???”
“这小子心如明镜,晓得再复杂高超的技艺也是由我们玩剩下的陈旧精术贯通得来,他设置的诸多机关困不住我,只是用来警告,若我出走,天涯海角他也会抓我回来。”霍微平和道:“左右得被关,我实在不稀罕跟他闹。”
琼羽仔细听去不禁两眼放光,她眼睁睁看着霍微将锁重新扣死:“霍大人,您了解这里,您知道如何逃出去!”
“天降救星的好事咋就让你碰上了。”霍微的浅笑意味深长,十几岁的丫头挺聪明了,他不指望再有多七窍玲珑,便引导道:“你能想出法子自救,沈廷君他就想不到吗。”
琼羽浑身都凉嗖嗖的:“您的意思是,他猜到我会发现密道?”
“你上面住的屋子是不出大门通往外面的唯一入口,小院许多空屋他没必要冒险行事。”霍微指点道:“另外,你若出走必然经过我这,他是摆明了要让你自力更生啊,你说他关了你六日,不如说自己关了自己六日。他无时无刻不把握着分寸,如果今夜你仍没发觉地板有异,明日就会有新鲜胡诌的故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