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永澍听到消息赶来时,沈灵梓已经不在长春宫了,冲天的仇怨无人发作,他只有跪在寝殿门外痛哭流涕:“母后!母后!”
他不曾经历大风大浪,父皇晕厥母后病危当头一棒打的他满地找牙。萧永澍脸贴着地,泪染湿了一片,他无比希望眼前的地缝就是他最后的归宿,越这么想就越笃定了哭到死的决心。
两边之一的光线被从天而降的锦鞋挡住,萧永澍头顶传来清脆一声:“起来。”
“祈妙?”萧永澍听出来人,何祈妙这回进宫进的正好,正好不用为给她留遗言而跑一趟腿了:“你千万别劝我,我萧永澍必和下毒之人同归于尽。”
“起来。”何祈妙拖长音重复一遍,她背着手直视皇后寝殿,里面的乱象在她看来是多么美好。她放平嘴角,弯腰拍怕萧永澍脊梁:“这不是你该跪的时候。”
第74章释然了“我们回家。”
萧云奕独身走在一条幽邃的路上。
他记得这条路,通往东宫最大的园林盛茗园,可无论是在盛茗园更名之前,还是他监督其改造之时,盛茗园逐自绿树常青滋养至玉茗争开,周边从来不曾像今日这般阴郁。
忙碌的宫侍们看到他,全部惶恐地在路边一字排开,低头耷脑连大气都不敢喘。萧云奕神魂轻飘,腿脚却沉重到再迈不开一步,不对啊,从前他牵着琼羽逛到此处,所有人看见都会满面喜色地迎上来,恭贺太子殿下太子妃新婚。
他正疑惑,只见一总管模样的太监斗胆出列,点头哈腰道:“您有何吩咐啊。”
“太子妃呢。”萧云奕感觉不到唇齿动作,可声音的确是他发出的,他迷迷糊糊地自问自答:“今日天阴,想必她在星月阁不愿出来。”
“哎呦,陛下您说哪的话。”太监陪笑道:“您还没立太子呢,哪里来的太子妃?”
陛下?萧云奕脑中掠过一阵恶寒,他并未登基怎就成了陛下?但他的心思与口舌并不统一,萧云奕听自己省去此问,似乎习惯了做一位帝王:“朕说的是朕的太子妃。”
“孝懿皇后?”太监缩了脖子:“陛下,孝懿皇后早在三年前就薨逝了啊。”
“你说什么。”太监一句话将萧云奕滚热的心血打击降至冰点,他的迷茫延伸成激愤,于瞬间冲破了某道屏障,身体恢复知觉重新听他指令,同时心肺撕裂般的剧痛扩达发丝指尖。
他头脑承受重压经久混沌,意识觉醒的猛然之间分不清此刻是梦还是现实。足够的缓时只让萧云奕归顺了先前印象,他在南下时听说琼羽想家,琼羽要来找他却在半路不见踪影,这是噩梦,噩梦而已。
然而他惦念过深,乃至不忍接受回宫后见到琼羽性情有变,分明是他南下的几月里忽视了琼羽,一场逼真的噩耗让魔魇钻了空子。遇刺之后头脑愈加失控,他不相信自己所经就罢了,竟连带……不相信琼羽。
他走了一条无可原谅的路,琼羽是他做梦都想娶到的妻,可他没留给琼羽任何办法,她无法跑到梦中和他解释,他便永远沉在幻想中一意孤行!
琼羽置身的所有险境,皆是他逃避而一手造就的。
手心被香灰燎烫的泡还隐隐作痛,趁人之危的潜英石一案破碎了迷惘,香灰中捡出的玉剑碎片使记忆重叠,他爱的从始至终唯有琼羽。
新婚燕尔南下一别,甚至在他翻脸不认人的昨前!琼羽望剑如人,寸步不离。
她的期待空悬太久,萧云奕捕捉到线索正要去接她回家,琼羽怎么就,怎么会薨逝?!
他眼神凶光乍现,太监被盯得发毛立即跪地伏身:“陛下,孝懿皇后三年前在绥宁轩替您挡了一刀,遇刺身亡了!您三年以来时不时就来东宫睹物思人,奴才知道您念着孝懿皇后,斯人已逝,您节哀啊!”
不会的,不会的!萧云奕哽咽窒息喊不出声,弯身一呕手中尽是血与泪,他不顾众人阻拦,转身往星月阁的方向狂奔,是琼羽在遇刺那夜给他送来的剑,是琼羽啊!
狂风呼啸眼泪刮了一脸,萧云奕惊汗淋漓,眼前景物骤然褪作黑白似在为琼羽哀悼。遇刺当晚,他若是疯魔到不去保护琼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刺客刀下,那他多活的三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宁愿从极寒之巅的皇位跳下去,死无全尸!
星月阁大敞着门,琼羽她在,一定还在。萧云奕才跨进去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就发现星月阁陈设大变:一群人丧衣打扮跪着哭哭啼啼,最前方的瘦弱背影不是琼羽是谁!
“琼羽!”萧云奕大喜过望,冲向前一把将琼羽抱在怀中,然他摸不到,琼羽也并未察觉,只精疲力竭般歪倒了身子,险些撞到冰冷的棺材。
琼羽看不见他。她的出现令萧云奕的世界重现色彩,不过除了丧烛跳动的火苗,棺木该黑的黑,绫缎该白的白。这不是星月阁,而是灵堂。
“殿下……”琼羽说话了,她扶着肿胀发青的膝盖,一寸寸挪向棺材,她想伸手去摸,却被下人无情地拉回原位。萧云奕听到一声“殿下”心都碎了,他奋力想制止拉扯琼羽的人,徒劳之余望见了那座崭新的牌位。
看轻正面刻的字,萧云奕愣住了,原来那夜,遇刺身死的是他。
不过半刻,他忽然不由自主释然地笑出声。
上天庇佑,万幸不是琼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