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筠瞥见妹妹端着一盘子的荔枝在那吃,忙转过脸去跟她说了句“少吃些,要上火的”,阳筱“哦”了一声,把盘子递给旁边的侍女,自己也走开去寻别的吃的。阳筠刚想回头来继续钓鱼,却发觉身后另有一人,依稀觉得不像印儿的身影。仔细去看时,发现是周绎站在自己身后。阳筠张望了一下,看到周纪已经到一边钓鱼去了。
阳筠朝周绎微微一笑,本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禁略怔了一下仍转回头来钓鱼。
彼时只有微风,湖面平静,偶尔有些细碎的波动,却还不及阳筠的裙角随风微漾那般飘逸。
周绎此时才去细看阳筠的打扮:烟紫色半臂襦裙,上襦、下裙并腰间绢带竟都是烟紫色,只有半壁是月白色。微露出的鞋也是月白色的,竟是没见过的鞋履,待要仔细看是什么鞋,周绎忽然惊觉自己实在失礼,连首饰也不好再看,忙将视线转向阳筠手中的钓竿,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阳筠并不知道周绎方才在打量她的穿戴,只是余光看见他没走。过了片刻,她实在受不了周绎就这么杵在身后,便问周绎道:
“二公子不想试试钓鱼么?”
“你钓了这么久,不还是什么都没钓上来么?”周绎看着阳筠侧脸,缓缓道。
阳筠闻言不禁回头看了看周绎,略有些吃惊。而周绎又如昨天的宴席上一样,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
阳筠微微一笑,又转回去继续钓鱼,却不由自主地答道:
“不过是打发时间,这样静心,倒也很好。”
“你不喜欢昨日的《四时白纻舞》?”沉默了几息的工夫,周绎忽然问。
阳筠微微一怔,良久才幽幽道:
“白纻舞果然还是白色的衣裳最好,那样的五彩斑斓、珠光宝气,总是违背了本意。”
周绎望着湖面淡淡说了句:“这倒也是,原就该是天上的一片云。”就再不说话了。
阳筠不禁回头看去,见周绎面色柔和、眼角带笑,却并没有看着她,而是坦然望着湖面。她回头来,也望着湖面,会心一笑,轻声又问一遍:
“二公子不想试试钓鱼么?”
周绎笑着说了句“也好”,叫过内侍来帮他装好鱼虫,看阳筠在东、周纪在西,各自拿着钓竿,他便拉过一张凳子在北面坐了,也盯着湖面钓起鱼来。阳筱又笑嘻嘻地蹭回到姐姐身边,端了一碗香杏蜜冲的水,喝得津津有味。
东面岸边闪过一人,正是高氏宫|里的得力婢女,原名小夕、因犯了忌讳改名落霞的。只是阳筠盯着水面,并没看见。
湖水依旧平静,阳筠的心却早不似湖水那般波澜不兴。
过了有大半个时辰,众人虽仍是一条鱼也没钓到,然本意都不在钓鱼,也算是尽了兴,阳楌于是张罗着,要各人到他殿内厅中吃午饭。饭毕饮茶后,阳筠带着阳筱回去,中午小憩过后开始抄经。
阳楌则带着周氏兄弟继续逛高阳王宫。照周氏父子的计划,在高阳只停留三天,此时两天已过。
实际上周道昭一行出来已有月余了,这次说是从东边的赵国回魏,正好“路过”高阳,因魏国也重视巫术,国主想亲自请教一下高阳国内昆吾氏的长老,而周道昭去赵国乃是探望故人。
赵国与魏国一样已归附于燕,今年六十有三的赵国国主闻陌嵩与周道昭之父曾是莫逆之交,周道昭与赵国世子闻显睿也是从小在一起玩的,如今老国主身体不好,听说恐怕挺不过今年,周道昭才带着两个儿子跋涉千里前去探望,一为探病,二为走动,并非是闻陌嵩有适龄王主要嫁。
头两日里,周道昭与阳曦谈的主要是天下形势,说燕国自武岳登基以来,二十四年间只消停了前四年和近两年,中间十七八年不是东征就是西讨,直到略大点的国都向燕称臣才罢。
阳曦以为高阳百余年无人骚扰,一是因为高阳擅巫卜之术,乃是地道的“传天数者”,本就不该向人俯首称臣,攻打高阳者还未出兵就要担忧天怒人怨;二来则是因为高阳国实在太小,说起来不过是个略大的富户贵族,谁也不愿为这弹丸之地大动干戈。且高阳国自给自足,又不烧杀抢掠,因此与诸邻国百余年来相安无事,邻里间略有往来燕国也从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