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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西的中西部,井冈山地区,山连着山,水连着水,青山碧水的,洋洋上千里,那山的绿浪深远得像绿色的海一般。
一片片的林子又高又密,荫得太阳也照不亮,月亮也照不明。山脚下上午有太阳的地方下午没有,下午有太阳的地方上午没有。薄薄的土壤下面是岩石,没有充足的阳光照射,加上人平均土地不到一亩地,可想地里的收成很薄。雨水倒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春雨下久了,从山顶上流下来就像瀑布,像洪水,一阵狂风,一声响雷,有时大风刮倒山坡上的树木竹竿,夸夸直响,吓得站在大门口看雨的小孩急忙退进屋内去。夏雨也是说来就来,哗哗啦啦的。秋雨更是绵绵不断,整天湿漉漉的,冬天的深山沟里特别寒冷彻骨,有时大雪下得封山封路,人们出进很不方便。出山仅仅只有一条通往乡镇的简易机耕道曲折盘旋在山腰至山外。
农闲时节,也有壮劳力的山民脚穿高筒雨鞋,肩挑自家培种的木耳,香菇还有一两只野兔啥的,穿山越水步行十来华里山路到乡镇去卖,然后由四十华里开外县城里来的的老板来收购运走。得来一些票子一部分给小孩读书生活,一部分买回家里各种吃的用的还有来年的种子,化肥农药,留下些零用钱留着防病治病,请客送礼啥的。近两年国家来了新政策,分田分山到户,大家干得还算有劲头,早些年的往事这里就不多提了。现在的日子虽然苦些累些,总算是可以吃饱穿暖。会读书的小孩也有盼头,因为国家去年刚刚恢复高考。
十六岁的肖求才在县重点高中读高一,他就是这个叫”坳里“村庄的山民之一。他父亲早三年被一场春雨淋个透,又在山里坚持把种香菇的大树背回家,回到家倒床发高烧,躺在床上不愿麻烦邻居背他去步行十华里开外的乡镇医院看病治疗,没有及时得到退烧医治,与世长辞了。当时读初三的哥哥肖求贵只好辍学回家,接手父亲的香菇棚,临时向邻居伯伯叔叔学习培育香菇,跟着大人去镇上卖山货,和四十来岁的母亲一道总算撑起这个家。当年的肖求才刚好读小学五年级,成绩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一路领先,当时读一年级的小妹妹红桃,求才和他们的母亲哭得稀里哗啦,只有求贵没有哭出声,年轻的父亲去世了,他顿时懂事起来,他就像个当家大人一样管起家务事来。
求才读高一这年是一九七八年,这年夏天学校放暑假,大哥来学校接他回家。因为离家四十多华里,平常求才在学校住宿,一个学期难得回家两趟,这次大哥帮他挑被子挑书本。求才背了个书包,手里提了个塑料桶,桶子里装了牙刷,水杯,以及带干菜的玻璃罐子。下了从县城直达乡镇的班车,步行近十华里盘旋在山腰崎岖的山路,经过密密的竹林和杂木林,路过两座用四根大木头制作的简易桥梁,桥下时深时浅的小河里,有一种怪鱼,深更半夜会发出像婴儿一样的叫声,没人敢去捉来吃,说这是早逝的婴儿变的,听着挺吓人,后来山民们才知道那是国家珍希动物,叫娃娃鱼。
然后还需涉水小心走过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水。一路上,偶然可以看见前面的路上有一两头野猪路过,路旁的草丛里偶然有小兔一跃而跳,正当求才眼睛朝前面的山坡观望逃跑的小兔时,挑着担子走在前面的大哥会突然招呼他一句:“求才,小心脚下,看见没,前面有蛇。”
跟上来的求才定睛一看,果然大路左边的草丛中弯弯曲曲溜出一条又粗又长的黑褐色大蛇,它正向大路的右边草丛溜去。兄弟两只好放下行李深深的吸口气,这时可能听得见远山处传来野鸭“呱呱,呱”的叫声。接着前面的路就该上坡了,好不容易弓着腰爬上有几百米高的山坡,接着该下坡了,在下坡的中央可以看见前面山脚下有一块百十亩见方的平整地盘,靠南方向有一个被高山环抱的小村庄,几十栋青砖碧瓦的,屋顶屋檐两头尖尖的房子,住着几十户人家,村庄里地上的小路铺的全是规整的大石头,下雨天不出村可以不用穿雨鞋。小村子前面便是几个水塘和几十亩水田,山脚下才是种菜的旱地。东面翻过一座小山则是另一个村落,那里地基也很平整,面积比这边更大些,大队部设置在那边,那边还有有一个叫坳里小学的小学校,真应了那句古诗,柳暗花明又一村。
肖求才曾经是这个小学成绩最优秀的学生,家里客厅的木板墙上贴满了他的奖状。后来初中也得了不少奖状。他从坳里小学到乡镇中学再到县城重点高中,都是以高出其他同学几十分的优异成绩考取的。这是他们家的骄傲,是他的母亲,大哥以及小妹的骄傲!但他自己一点也不骄傲。当他看见县城的小洋楼,宽敞的柏油路,街上的夜灯,还有百货商场琳琅满目的商品,又看看老家密密的高山以及矮矮的平房,他暗暗下定决心:“努力,努力,再努力。。。。。。”
这天下午,肖求才的妈妈在厨房准备丰盛的晚餐,妹妹用大哥自制的扫把在家打扫房间,客厅,庭院,甚至庭院外的小路也扫得干干净净的。她们都在高兴的准备迎接肖求才回家。其实肖求才这次回家是帮家里收割稻子的,收割完稻子还得帮大哥去山上背那种培育香菇的大木头。说实话,虽然求才的身高和大哥一样高挑,可是常年没有挑担扛物,虽然大哥体谅他平常缺乏锻炼,他总是让求才扛小一些的木头,可扛着木头下山的求才,肩膀刺辣辣的痛这还小事,关键是脚下打滑,打斗,他咬牙坚持,他知道大哥赚钱真的很不容易,为了他和妹妹已经非常辛苦了,自己还有话说吗?求才肩膀上扛着木头,脚底下颤抖着下山,总是落在大哥后面的后面,大哥有时候乘歇肩膀的时候,他会转回来替求才扛一程,同时跟他说:”求才,吃得消不?吃不消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分配工作,再也不用扛木头了。”
求才连忙气喘吁吁回答说:“晓得,晓得,哥,你歇一下。”
“你说得倒好,歇一下,你不看看天色,可能马上又要下雨了,下雨地上还更滑些。”
求才从哥哥肩膀上接过木头继续赶路,他艰难得往前走的同时,再次暗暗下定决心:“努力,努力,再努力。”
这天夜里,十六岁的肖求才又挑灯夜读,复习功课,他一天也会落下复习,即使高一功课已经结束,他回家时请班主任帮他借高二的课本来预习。班主任对他另眼相看,并把肖求才突出的成绩向校长回报,校长非常重视,商量高二高三其间对肖求才同学开小灶,交代各科目老师特别关注,并给与他一定的助学金补助。肖求才因为得了助学金回家,哥哥肖求贵和他母亲满心欢喜,经常让他少干家务,让他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只有大农忙时节不得不叫他帮忙。高二学期,他分科进入理科尖子班,老师同学看这个高挑的同学不但成绩优秀,人也活跃,体育课上打篮球总是投篮率高。上体育课时在一旁观看的女同学都鼓掌给他加油,他心里清楚坐在自己前排的长辫子女同学欧阳小丽好像喜欢他,经常借口问他作业,找机会和他说话,但是他不喜欢。尽管他对那个短辫子的女学习委员罗发莲有点暗暗喜欢,但是他没心思想这些事情。他一心一意专心学习和锻炼身体,因为高考成绩即使过关,还需要体检过关,他要做好上大学的一切准备。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九八零年夏天,在求才高三毕业的暑假里,一天上午,大队部书记老李叔叔兴高采烈来到他们家,告诉他们母亲说:‘肖嫂子,你家老二求才不简单啊,考上了上海财经大学。”
求才的母亲半信半疑问:“他叔怎么知道的?”
李书记为了证明确有其事,说了一大通话:“我刚刚接到县文教局打来的电话,说明天局里和学校的老师都会来送通知书,特意来叫你准备一下,接待客人,我今天下午还得派人去修一修那段山路呢。”
当时,各家各户没有一个人有手机电话,只有大队部书记家有一台挂式电话机,是那种转盘的款式。
“哦,那好,那好,明天我家把那头猪杀啰,请大家吃酒,肖书记一定要来啊。”
“好嘞,好嘞。我明天带万响鞭炮来祝贺,你快点叫你两个儿子去请客,我先走了。”
不用说,当天下午,兄弟两东奔西走,去到各位亲戚邻居家请客,同时请求邻居男人们明天清早过来帮忙杀猪的杀猪,搬桌子凳子的搬桌子凳子,挑水的挑水。我们乡下做酒都是向邻居各户借来桌子凳子,还有盛饭盛菜的碗筷也是借来的。第二天清早,睡在床上的小孩子被一阵脆响脆响的鞭炮声吵醒。接着杀猪声,大人们叽叽喳喳说话声,还有女人们帮着洗碗洗菜的水响声。有些邻居女人带来了一些自家种的蔬菜,乡下做酒一般不用买蔬菜,好心的邻居都会自觉自愿送来最好的蔬菜。于是,小孩子们不想睡懒觉,争着起床来凑热闹。
快到中午时分,山坡上传来一阵喜庆的锣鼓喇叭声,接着到了山脚下,很快到了村口,小孩子们和肖求才俩兄弟以及村干部兴高采烈的出村迎接,村委肖书记点燃了炮竹,肖求贵忙着发烟接待客人。村里的姑娘少妇们忙着倒茶接待,接着庭院临时搭建的厨房里端出了香喷喷的酒席佳肴。今天,“坳里”村比过年还要热闹还要喜庆。因为这个村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而且是重点大学,肖书记脸上也有光彩,求才他妈更是高兴得不知忙啥好,笑的合不拢嘴。小妹红桃被一群小孩子围着转,母亲交代她管好来家里喝酒帮忙的小孩子们,肖求贵俨然像个家长忙着招待文各位亲朋邻居以及老师们,肖求才则闲着一旁陪老师聊天,班主任笑着对他说:“想不到求才同学的家住在这么好的山水之间,空气很好哦。”
求才却回答老师说:“老师净说好话,感谢老师一片心意,走累了吧?深山老林有啥好的,交通不方便,地方又穷,房子又矮。”
送走老师和客人后,当晚,求才的母亲端了一个木板子做的大盘子,大盘子里放了三大碗酒,三大碗肉,对着客厅上席桌上三张去世家人的瓷器相片,领着三个小孩子拜了三拜。第二天,肖求才的母亲又带领三个孩子到他们的父亲和爷爷奶奶坟墓上烧了纸钱,燃放了鞭炮,以示告诉去世的长辈们,家里的后人有出息,为他们争了光彩,同时祈祷祖宗们保佑后人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