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自然是要小心的。将那一刹的惆怅埋进内心深处,我微微一笑,一路往御医局走去。
在御医局不远处的转角,有一个宫女跌跌撞撞走来,一下撞到我的肩膀。肩头只觉得一痛,然而与此同时,却有一个小小纸包顺势塞进了我的手心。
我紧紧收拢自己的右手,油纸坚硬,烙在手心的棱角让人觉得发痛。然而那痛,却像是要展翅飞翔之前的预演,让人充满了激动与亢奋。
回到屋内之后,我将粉末全数倒进了口中,然后再用清水送服。翠儿姑姑只怕知道我时日不多,所以将药材熬成了粉末,让我一次吞服进去。
将剩下的油纸扔进燃烧的烛火之上,看着它一点点蜷曲发黑,最后变成了一滩灰烬,被风一吹,就彻底消散在了空中。
到了半夜,我能察觉到自己的体温上升得迅速。不同于造成用火炉焖在怀中造成的虚热,而是那包药起了效果。我紧紧闭着眼睛,只觉得脑袋像是灌铅,沉重无比。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在说话,也有人在叹息。
“哼,别以为躺在床上装死,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公主要一个宫女做奴婢,难不成还有不允的道理?”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在高声斥责,声音尖利得像是一把刀。
我记得这个声音,这是涵山公主的宫女,那个曾经来宣召我的人。此刻她怒气冲冲走了进来,斜着眼睛看我,“这不是眼睛都睁开了么,也不见是病的要死的样子。更何况,既然公主要召你做奴婢,自然会派医官来诊治你,这对你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才对!”
她奉了涵山公主的命令,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要带我走。然而我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滚烫像是有火在烧。
刘姑姑挡在我的身前,“就算公主想要这个宫女伺候,恐怕也是要等她病好了才能去。这个样子,如何能够伺候公主?”刘姑姑素来是不苟言笑的人,我来浣衣局这些时日,也从来不曾见过她如何青眼待我。然而这一刻,她却像是护雏的母鸡,张开羽翼挡在了我身前。
心里不是不感动的,然而拿药粉发挥了作用,此刻喉咙里火烧火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刘姑姑却按住了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乱动。涵山公主的宫女冷笑起来,“浣衣局好大的胆子,怎么,你们是想要违抗涵山公主的命令么?”
“公主让她今天前去伺候,别说是病了,就是死了,也要抬到公主面前去。”那宫女发起怒来,声音也变得越发凌厉,“你们若真的不想交人,那我就只好回禀公主,到时候慎刑司的人来了,刘姑姑,我看你是不是还像现在这样硬气!”
刘姑姑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咬了咬唇,脸上也出现了几分迟疑。
慎刑司是宫中执掌刑罚的地方,那些掌刑的内饰与宫女对付犯罪的宫人,手段毒辣而刻薄。慎刑三十六司,每一司的刑罚都可怕的让人不寒而栗。熬到最后,据说能让人生不如死。
就算对方没有抬出公主的名号,刘姑姑也是断然不能公开违逆涵山公主的。我们不过是宫廷之中的奴婢,性命比草芥还要不如。主子一个念头,就可以决定宫人的生死,甚至稍微得宠的宫人,一样可以对我们颐指气使,呼来喝去。
我挣扎这抓住了刘姑姑的手,一双眼睛里满是渴求,半晌,才艰难吐出几个字来,“姑姑,我没事。”
才说完那几个字,整个人就已经快要陷入虚脱。
刘姑姑担忧地看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那宫女笑了一声,“还是你识大体,公主让你过去伺候,乃是看得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至于你病了,到时候自然有医官为你诊治,总比你在这儿等死要好。”
我站起来,浑身依然无力,刘姑姑搀住我,这才有了借力的地方。我不想看对方那张势力的脸孔,只得回过头对刘姑姑说道:“这些日子,多谢姑姑的照顾。”
刘姑姑叹息了一声,目光里满是担忧。她只是寻常的女官,无法违背涵山公主的意愿,此刻只好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了一声,“你自己,多多保重。”
我闭上了眼睛,已经到了三日之期,然而脸上的红色斑点却还是没有发出来。如果到了涵山公主的宫殿,那么就算有了一脸痘痕,她依然会请医官来瞧我,到时候就真的全数功亏一篑。而且说不定,还会连累给了我药粉的翠儿姑姑。难不成,真是天要亡我?
那宫女笑了一声,随即便有人伸手从刘姑姑手中将我接了过去。虽然天花是假的,然而那药粉的确让人浑身无力。我意识模糊地靠在两个宫女身边,看见日出东方,金色的光洒落在透明琉璃瓦上,犹如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