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还是会回来的,而且如果真的能够说服犬戎王降服,那么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我是在安慰芸儿,却也是在安慰自己,“到了那个时候,朝晖日后的仕途成就,必然如大鹏展翅九万里,翱翔不止。”
“奴婢也希望,会有这么一天。”芸儿咬了咬牙,努力将自己喉头之中耸动的抽泣声给咽了进去。
马车上悬挂的风铃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清风吹拂,终究是将所有爱恨,全都湮灭了。
回宫之后,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刚刚从铂则帝都出发的那群人,能够带回来好消息。
我比任何人都还要期盼,无论如何,朝晖一定要平安归来,否则只怕这一生,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他的安稳人生,本来是被我一步步摧毁的。那个青衣如竹,苍翠笔挺的男子,虽说是我将他从崇德城中带了回来,然而,是拯救,又何尝不是一种摧毁?
然而我虽然但求岁月静好,一切都能够有条不紊前行,然而我却忘记了,当初在沈家的时候尚且还要受到折辱,更何况……这里是皇宫。
那是在朝晖离去十天之后,那十天里,我诚心诚意的拜佛抄经,就连衣袂之中都带了淡淡檀香。
森爵有时会来陪我坐一坐,然而他初登基,许多事情千头万绪,我并不想久留他。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宁可这个男子,在他的天地之中龙翔九天。
我因在宫中,许多事情多有不便,崇文馆内近况如何,那些少年书生,意气分发固然是好,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刻苦读书。还有石崇,如今他平步青云,谁能想到这个来历不明富可敌国的男子,竟然会是楚国的首富呢。
有时候想起来,当真是让人觉得如梦似幻,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手,早已经将前尘往事,都安排好了么?
我低下头,看见绣架上绷着的流光锦。这是魏国特产的绸缎,也是用蚕丝织造,然而丝绸质地如雪,隐隐有月色流光,十分难得。
那上面绣了半张春居图,这图我已经绣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从崇德城回来的时候,我便在驿站之中绣这张画卷。深深浅浅的绿,就像是被打翻了的染料一点点晕染开来。看得久了,竟然好似自己的指尖都能在绣布上蹭下一点嫩绿来。
我正抬起手揉一揉眉间,却看见芸儿脚步匆匆赶了过来,一见我,便连忙开口道:“娘娘,外头……似乎是皇后宫中有人来了。”
“坤宁宫?”我微微挑眉,然后将手中的银针刺进绸缎之中。自从入宫之后,虽然后宫之中只有我和袁凝碧。
然而森爵为我考虑,只说我身体不适,所以免去了每日向坤宁宫的请安之礼。
因了这一层关系,追溯起来,我和袁凝碧上一次相见,竟然还是在王府时候的匆匆一唔了。如今她入主中宫,执掌凤印,也算是圆满了袁家的脸面。
在我心中,袁凝碧其实从来都不是刁钻刻薄的女子。她真心恋慕着森爵,也保持着世家贵女的矜持。或许袁家真的是将她当做皇后来培养,那个女子的一言一行之中,都带着并不让人讨厌的端庄。
更何况……她还长得那样美,即便同样是女子,我也不得不感慨,魏国第一美人,的确是名不虚传。
“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妥,咱们入宫这些日子,皇后和我们景仁宫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天皇上出宫去祭谷,坤宁宫便忽然派人来传召,要不然,娘娘不如称病如何?”
或许是因为朝晖离开了帝都,芸儿在这段时间里迅速瘦削了下去。原本脸颊丰润的少女,此刻一言一行之间,都带着说不出的伶仃。然而此刻看着我,总算是强打起了精神,焦灼劝阻。
“皇后不是那样的人。”我转过头,纵然寒冬渐远,春色日佳。然而比起楚国的烟雨翠润,魏国的初春都仍然带着几分料峭寒意。我起身披了一件狐皮披风,半晌才道:“皇后始终是皇后,既然是坤宁宫传召,那么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况且,我始终都在等着这样一天到来。自从入宫之后,袁凝碧便如同后宫之中没有我这样一个人似的。但井水不犯河水,却不过是芸儿天真的一厢情愿而已。中宫与景仁宫,是否可以和睦共处?
我想起袁凝碧的脸,那个风姿如云中月山上雪的女子,虽然出身世家贵胄却也并不让人讨厌。
假如不是造化弄人,或许就像是袁凝碧所说,我们或许是可以成为知交谋逆。
我的裙袂如寒鸦羽翼,这是大食国的绸缎,有别魏楚两国,竟然有漆黑深邃的颜色,宛如深海底下流光一抹的珍珠。坤宁宫是皇后居所,果然庄严肃穆。一干伺候的宫人侍女们一个个敛气屏声,宛如泥塑木偶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