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溪,你别以为朕不知你是什么盘算?”楚夕开门见山,“如今天下大定,三分天下之势已破,有些猜疑就算你我不想,也终会走到那一步。”
景岚沉声道:“所以陛下就先下手为强了?”
楚夕微微挑眉,却笑了起来,“不然呢?难道等你们逃了再出手么?”说完,她侧脸看了一眼一旁静默不语的拾儿。
拾儿脸色凝重,只觉掌心悄然冒了一层冷汗。
“别怕。”楚夕突然温声安慰,也不知是在安慰拾儿,还是在安慰景岚与柳溪?
楚夕转过脸来,笑道:“你放心,金老将军的兵权尚在,海城众人也是金老将军亲兵护送,这会儿都在金老将军的府邸小憩。”
柳溪满心疑惑,“陛下?”
楚夕站了起来,屈指叩了三下御桌,上面放着两道圣旨,“女子为君,寸步难行,能做到九州归一,大梁光复,已是不易。”说着,她意味深长地对着柳溪笑了笑,“百里溪,你倒是快活,把最难的担子丢给我,你跟着你家小都督游山玩水,朕看了都嫉妒。”
柳溪与景岚怔了怔。
楚夕笑意依旧,“总不能苦差事都让朕来做,你们也该为朕分担点什么,是不是?”
景岚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楚夕拿起左边的圣旨,“这道圣旨,是朕收养景暄或是景四方为义子的圣旨,你们挑一个聪明些的,或是你们快些生个小娃出来,把孩子交给朕当储君抚养,这样你们可以继续做你们的逍遥王爷,朕也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当皇帝。”
小暄儿可是景渊与金铃铛的心头宝,金铃铛肯定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四方更是景焕的心头肉,他几乎把余生的希望都放在了四方身上,希望四方能成为天下第一铸兵师。这两人无论是谁,东海景氏都舍不得交出来给楚夕。
毕竟君心难测,魏磊前车之鉴。现下东海景氏势大,楚夕还可用此为定心丸,若是楚夕经营数年后,有了自己的心腹势力,或是突然想找个皇夫,让楚氏血脉继承皇位,所谓义子,不过是第二个魏磊罢了。
柳溪与景岚没有立即答话,此事不论怎么想,都是大大不妥的。
楚夕似是知道会如此,便笑了笑,放下了这道圣旨,拿起了另外一道,“看来,你们只能选择这道圣旨了。”这次楚夕并没有念圣旨内容,只是交给了拾儿,“拾儿,你来念。”
拾儿打开圣旨,先是一惊,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楚夕,原本凝重的神色散去了不少阴霾。
楚夕蹙眉,“念啊。”
拾儿脸上终是有了笑意,“东海王昔年救朕有功,如今平定逐鹿定鼎九州,朕夙夜思虑,忧思甚重,加之朕膝下无子,身子日益倦乏,恐不久于人世。故,欲禅位于东海王景岚,望卿以百姓为先,以海清河晏为念,勿负朕心,慎之记之。”
柳溪与景岚震惊当地。
“陛下要我当天子?”景岚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楚夕肃声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柳溪眸光复杂,“为何?”
“女子为帝,处处掣肘,有许多事,我终究是办不到的。”楚夕坦荡开口,“我这辈子为大梁牺牲得够多了,百里溪,你休想让我给你们遮风挡雨,我累了,也该歇歇了。所以先前答应你的那个海清河晏之约,我要食言了。”
柳溪被她说中心事,“陛下……”
“景岚为君,因为他不是女子,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们就不会处处掣肘他,你执掌中宫,景岚又听你的话,有些我办不到的事,由景岚出面去办,便能事半功倍。”楚夕轻笑,“这世间女子活着不易,所求不过公平二字,我想看见的盛世是——女子不必做男子的附庸之物,也可出将入相,青史能不少一笔记载女子功绩。”她的眸光很亮,似是有什么在心间燃烧着,“我要世间女子全部直起腰杆活着,不为旁人,只从本心,做她想做的人,逐她想逐之梦。”
柳溪与景岚的心间有什么东西狠狠叩响,敲得心房又烫又颤。
“谁说女子只能与女子泼皮相杀,谁说天子一定要孤家寡人到底?”楚夕莞尔点头,“当年你们选择了我,如今我选择你们。”说着,她双手将圣旨递向柳溪,“朕想偷懒半生,与拾儿寄情山水之间,这江山,我就托付给你们了。”
柳溪迟疑,并没有立即去接圣旨。
“我杀了我的弟弟,从那日开始,我其实心里从未舒坦过。”这些话,楚夕从来没有对谁说过,也包括拾儿,“我坐在龙椅上一日,我便煎熬一日,这种沾染了至亲之血换来的天子之位,我说心安理得,那都是假话。”
“可大梁是你们楚氏的大梁。”柳溪沉声答道。
楚夕淡淡笑笑,“百里溪,你是不敢么?”大梁楚氏已经后继无人,楚夕百年之后,也要寻一个异姓之人继承皇位,与其让朝臣们找个跟他们一样的,倒不如楚夕亲自挑个她真正放心的。
柳溪挑眉,“陛下这是在用激将法么?”
楚夕笑意依旧,“那就是想抗旨?抗旨不遵,可是要杀头的。”
柳溪按住刀柄,笑道:“那也要看,谁的脑袋先掉下来?”说话间,她另一只手捏上了圣旨,“楚夕,我向来不喜欢食言。”
楚夕舒眉大笑:“你也不准食言。”她松开手,负手而立,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景岚,“希望小都督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