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都城,洛邑。
与北境的漫天大雪不同,此刻的洛邑,冬日高悬于空,煦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流云普照大地,将深冬的寒意减去了几分。
但终究还是严冬,阵阵寒风吹过,卷走了枯枝上的最后一片孤叶,也带起了路人身上的袍角衫边,将冬意袭进了他们的身体。
那些往来于洛邑大街的车马上,家境殷实的,多是在厢门处挂着厚厚的棉帘,车厢内燃着银霜碳的暖炉。若是差一些的也只有耐的冷寒,搓手呵气地催促着车夫快马加鞭罢了。
道路两旁的行人多是步履匆匆,畏寒之色浮于面上。衣衫稍微单薄些的皆都缩颈藏手,尽可能地用衣服遮挡住裸露在外的部分,不想被这冬寒坏了身子。
一匹战马自北向南疾驰而来,就是在这般的冬季,奔跑的马身上竟也是蒸腾着白气。纵马之人面色憔悴,有汗珠自脸颊流下,经寒风扫过,瞬间化为碎冰珠散落于身后。其身后的三道背旗迎风而舞,发出了砰砰地声响。
未至城门,骑马之人便用嘶哑地声音高喊道:“速开城门,前境军情。临梓大捷,平阳大捷,幽都大捷。”
随着声音响过,洛邑北城门缓缓地开启,战马不做丝毫停留,疾驰入门,直奔皇城而去。
喊声荡于洛邑大街之上,传进了大街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行人的神情皆发生了变化,每一个人都驻停了脚步,挺直了腰身,藏于袖笼的双手也伸了出来,背在了身后。仿佛是得到了炭火的烘烤,驱散了周身的寒意一般。便是那阻了严寒,暖如春末的马车,此时也停了下来,掀开了厚重地门帘,车内之人无惧寒风袭面地探出了头来,向外观望着。
这个消息是令人振奋,令人热血沸腾。
这些日子,城中的人终日惶惶不安,虽说渡河的北狄重骑兵已经退回,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再回来呢。洛邑城的去留还激荡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这一消息,让人们彻底打消了这个忧虑。
更何况还有幽都城大捷,虽说百姓无国事,但终究也是不可为异族得。这些年来,每每说到幽都的惨事,卫人多是摇头长叹。在他们的心中,北狄的强悍是无法阻挡的,夺回幽都城也是难以实现的愿景。
适才,听到驿卒口中的那句幽都大捷,人人便知道这次大战北狄人败了,败到失了根基的地步。这如何不让卫人感到兴奋,感到自豪。
热血沸腾的此刻,缕缕的寒风在这一瞬间又算得了什么呢。
清晨,朝阳冲破了寒夜的黑暗,将曙光归还了大地。
起初,那光只是淡淡的黄,淡的不易察觉。慢慢地,慢慢地耀眼起来。转瞬间,一轮金日跳出天际,悬于东方。那刺穿叠云的金光如同根根锦丝,纵横交错,将或浅蓝或浅灰的云朵连在一起,绣出了一副精美绝伦地图案。
此刻,宣政殿上虽没有达到人声鼎沸,但交头接耳的声音明显高过了往日。似乎每个人都忘记了殿堂的礼仪与君前的谦卑谨慎,每一张面容上都洋溢着兴奋与自豪,在这神色之中又多参杂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便是曾经力主南迁的几位大臣,此时此刻也是兴高采烈地交谈着,神色众丝毫没有一丝羞惭,仿佛这场胜事早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靖德帝康睿坐在御书案后,微笑地望着阶下议论纷纷的众大臣。他不时地挪动着身体,几次想都从龙椅上站起来,踱上几步。但君王的矜持,让他压抑住了兴奋之情。手中的奏折康睿已经看了几遍,但此刻他还是将奏折再次展开,看了起来。
因为,他想再看一下,看一下奏折中自己最喜欢的那句话。
“乌甲尘落尽,云北无王庭。”
片刻后,众人停止了喧哗,在老丞相周博玄的带领下,大臣们齐齐地跪伏与地,高声向皇帝贺道:“贺陛下一举荡平北狄蛮夷,收复幽都。贺我大卫永除北境忧患,使我卫朝百年基业永固,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闻大臣们的贺言,康睿终究是压抑不住心情,放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与他过往在沙场纵马驰骋时的笑声仿佛,又像曾经在疆场之上与将士举杯共饮时的大笑。这久违的笑声,让戎马半生的靖德帝眼眶有些湿润。十几年的羞辱一遭雪耻,是应该笑的,是应该开怀大笑的。
大笑过后,康睿还是站起身来,在御案后来回走了几步,平抑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重新做回了龙椅上,朗声说道:“北境之战,非朕亲历所为,是北境数十万军民用性命换回来的胜利,这份功劳朕不会贪墨,也不敢贪墨。但要说到基业永固,这倒是不假。没有了北狄这一强敌,北境便会安定下来,北境的百姓便会过上安稳的生活。繁衍生息几年,朕觉得北境定会恢复昔日的繁荣。”
康睿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了御案上,继续说道:“现北境战事将平,大的战事应该是没有了,剩下的也应是对草原上一些小部落的征伐。因此,朕决定召抚远大将军徐清砚亲率三千北境云州军回京述职,途径各州县时要展其雄姿,扬其威名,让百姓看看朝庭得胜之师的军仪。
另外,命云骧将军郑习凛暂留北境。在徐清砚回京述职期间,由他统辖北境一切军务,做好战后一切事宜。待朝廷商榷合议后,再安排适合人选赴北境任职。”
说完,康睿将目光望向了殿下的太子世宸问道:“太子,接静王回京的事宜安排的如何了?行进到何处了?”
太子康世宸听到问话,急忙叩首后抬起头来回答道:“回父王,三皇子世晔已于几日前到了临梓城,今日早时来报,再有一日静王便可抵达京城。儿臣已派多名太医随行,以保静王的伤势能早日康复。”
听了太子的回话,康睿点了点头。临梓城解围后,他便得知了康世华的伤势严重,这让他尤为担心。柳皇后知晓后,泪水就更如雨丝一般从未断过。因此,康睿便命人将自己的二儿子即刻接回京城修养。
见太子事情办的迅速,想的周到,康睿不由地心中有了欣慰。兄弟骨肉之情是康睿最看重的,他不希望在自己的儿子间有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虽然这类事情在帝王之家是常见的,但他还是不愿看到。
正午时分,散了朝议的皇宫又恢复了宁静,只有一列羽林卫在按部就班地行进巡视着,偶尔间也会有三两名内侍匆忙地低头行走,急着去办自己的差事。sbooktxt。
皇宫的御书房大门紧闭,一缕光线透过门缝斜射进了房内,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了一道光影。光影末端的墩椅上坐着一位老者,未到古稀的年纪却也是满头银发,其面容端庄肃穆,一缕长须飘于胸前尽显儒雅之风,此人正是当朝丞相周博玄。
退朝后,周博玄便奉旨来到了御书房等候。他的表情虽是波澜不惊,但其内心还是有些起伏的。因为其多年身居高位,朝堂之上的一些风吹草动还是瞒不住这个两朝为相的老人。
又等了一些时辰,御书房的大门开启,换了便装的靖德帝举步走了进来。周博玄紧忙起身致礼,康睿冲他点了点头,随后又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