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静了下来,除了四处奔窜的风声与簌簌地雪落声,青山寨中没有了其他的声响。即便是那低不可闻的女人悲泣声,也在刚飘出房间之时,便被山风扫了去,散在了白茫茫的雪夜中。
时间就像一位漠看众生的王者,在这份安静中独自地前行着,所有的风雪都无法阻挡它前行的脚步。在它的面前,尘世万物都化为了虚无。
时间又像一位洞悉万物的智者,在这茫茫风雪中了然地漫步而行。所有的凄冷悲寒都无法使它慈怀驻足。在它的眼中,这一切不过是岁月长河里微闪的纹光。
慢慢地,时间终于将风雪唤了去,天地间彻底的静了下来,静的似乎都能听到积雪压弯枝条的声音。这份宁静随着时间的远去,凝固在了这个群山围绕的青山寨中。
当东方的天际升起明亮的晨星时,宁静抛弃了这里,绝情地抛弃了青山寨,毫无眷恋地抽身离去。而飞蹄踏雪的声响将彻底的取代它,成为这里崭新一日的主角。
一点星光借着积雪的晶莹,透过窗棂映进了木屋中,微乎其微的光芒轻掠过了坐于墙角的两人。虽然是那样的悄无声息,但下一瞬间,徐清砚与章建标几乎是同时睁开了双眼。
天虽未亮,但两人都觉得时间到了,薛阳所率领的三千兵马应该到了青山寨。这么多年的战阵御兵,徐清砚知道自己手下的将官,绝不会让军令指定的时间拖延一分钟。这么多年的疆场杀敌,让两人的直觉都异常地敏感,战马的低鸣与军阵行进的威势,便是隔着道道雪障,他们也能感受的清楚万分。
徐清砚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与草屑,转头对一同站起的胖子说道:“先把门口的解决了,再弄点烟火通知一下他们。”
章建标点了一下头,随即抽出了腰间的三刃短刺,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
屋内的其他人也因为两人的声响醒了过来,并用疑惑的眼光望着他们。展伯刚想张口问询,便见到徐清砚摇了摇头,做出了噤声的手势。下一刻,展伯也明白了过来,即刻拉起唐华,护在了唐婉珒三人的身旁。
胖子透过门缝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卸下了门栓,打开了房门。
门口长凳上,两名穿着厚厚皮袄的山匪,正趴在木桌上沉沉地睡着,两个喝光的空酒坛倒在桌面上。一旁的篝火尚未完全熄灭,不时地有火星随着风过,在堆积的木灰中亮起,并发出轻微的噼叭声。
周围的房屋内也是安静异常,所有的人应该都进入的睡梦中,不知道他们都会梦到什么,但想来这些人绝不会梦到即将升起的朝阳。
因为太寻常了,寻常到错过了朝阳的绚烂也不遗憾。日复一日,旭日东升,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没有什么能打破这一规则。因此,今日的遗憾,明日便可弥补。但或许他们没有想过,亘古不变的是朝阳,自己仅是那朝阳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或是连尘埃都算不上,生死在这不变的规则下便是瞬息之间的事,遗憾终将成为遗憾。
长凳上沉睡的两名山匪,或许连遗憾都没有来得及感慨,便被两把利刃割破了喉咙,并死死地按在了雪地上,直到没有了挣扎。
重新回到屋内时,徐清砚与胖子身上溅的鲜血,着实让三名少女吓了一跳。
唐婉珒站起身来,紧声地问道:“受伤了吗?”
徐清砚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少女,而是面向展伯说道:“我们的人应该上山了,你们俩守在屋内,我俩在屋外守着。”
说着,徐清砚指了指正在屋外添加柴火的章建标,继续道:“我们会弄些烟火,等下会有人寻到这里,到时先安排你们离开寨子,等我们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再让人送你们一程。”
唐婉珒闻言,赶忙问道:“方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我会些医术。”
少女并非是要表现什么,只是觉得有厮杀定会有伤亡,自己是个医者,或许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徐清砚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躲好便可,不要被流矢伤到。”
说完,便提起朔刀走了出去。。sbooktxt。
望着走出屋子的徐清砚,唐婉珒没有再说话,但身侧的小丫鬟云裳却有些气道:“小瞧人,临梓城那么大的仗,咱们都忙着救人,这里。。。。。。真是小瞧人。”
唐婉珒搂过云裳,轻笑道:“好啦,别恼了,需要咱们自然会叫的,不需要我们也别添乱。”
正如徐清砚所料,薛阳所率领的三千云州军,此刻正在寨外的山门处分列成对,向寨内掩杀而来。
韩晋飞马急奔回东襄城后,将徐清砚的口令传达给了薛阳,薛阳并未耽搁,即刻带兵向青山寨进发。临行之时,薛阳仅是对东襄城城令说有紧要军务,需提前启程。至于具体的事宜,并没有向其详细告知。
对于入山剿匪,薛阳与韩晋再熟悉不过了。在剿灭北境内的山匪时,二人都有所参加,因此也得了诸多的经验。所以,队伍一入山,靠近青山寨时,便分兵几路灭掉了寨子外围的多处暗哨。等到三千兵马全部集结于山门时,竟没有惊扰寨中人一分,使得整个青山寨依旧沉浸在安静的睡梦中。
三千云州军没有穿所属盔甲,并非是他们没有。相反,每名将士出发前都是配备了新盔新甲,就连兵刃也是军械库中崭新的朔刀。这让大家都异常欢喜,倍加爱护。因此,每个人都不愿这身盔甲在未入洛邑前,染了过多的风尘。
另外,薛阳觉得在境内行军非征战情况下,重甲在身会有诸多的不便。虽然朝廷要求昭示天下,尽展得胜之师的威武之色。但行程远,行军缓慢,所须时间也要月余之多,如果始终重甲行军,反倒成了士卒们的负担。因此,他向大将军建议,只在入各州县城池时穿着盔甲,其余时间均着简服前行。对此,徐清砚表示赞同。
另外,徐清砚觉得即便朝廷有那般要求,云州军也不应过多地招摇。当下的云州军是归于自己的统辖,如果过于示威,对于自己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也便一口答应了薛阳的请求。
此刻,三千将士皆是一身玄黑的窄袖短袍打扮,头上也是黑巾裹发,一件棉绒披风系于胸前散与身后。虽不及明盔亮甲时的那般威势夺人,但依旧是是军威凛凛,英武之气让人不敢轻视。
两队各有千人的云州军卒正悄然地越过山门,向分列道路两旁的屋舍靠近。每当临近一间屋子,队伍中便会有几十个人停留下来,他们均由持弓箭士卒与持长短朔刀的士兵组成,为首的军卒稍作安排后,整间屋子的进出口便被掌控起来。
在这些军卒的身后,是一队骑马持刀的士卒,他们沿着道路整队列开,做好了随时策应,及时追击的准备。每个人的手中都倒提着长柄朔刀,崭新且未曾见血的朔刀,在星光的映衬下发出了清冷的寒光。
韩晋一入山门就见到了远处的一团篝火,火势很大,火堆旁还有一个略显臃肿的人,正摇晃着一根燃起的火把,他知道那是章建标。因此,韩晋迅速地带领百余人,向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来至近前,韩晋见自家公子站在门前,正欲领人见礼,便被徐清砚摆手拦下。
随后,听见徐清砚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韩晋近前一步,略一躬身回道:“都准备好了,所有的屋舍都围住了,薛阳将军居中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