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海身后的军卒虽也是温氏子弟居多,但大多数并没有参与过刺杀一事,本就不想如此丢了性命,如今见主帅发令,慌忙后撤丢掉了手中的兵器,垂首站在了两侧。
温承海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周围,见仅剩下了十几名忠心之人,便发狠地咬了咬牙,心下一横,将手中的长枪一抖,猛地刺向了徐清砚。
枪势急速,破风向前,但韩晋的刀势更快,其势更为刚猛。刀枪在一瞬间相击在一起,连个光点都没有迸射出,温承海的长枪便断成了两截。随即,韩晋的双臂猛然发力,手中的朔刀回转,刀锋斜上劈过了温承海的身子。那面容上带着惊恐与不甘的半截身体,随着鲜血的喷涌摔落在了马下。
未等其余十几人从惊呆中反应过来时,乌甲军的长刀早已将这些人砍落马下,没有了声息。
对于杀人,蹲在四周的温姓族人有些见过,有些没有见过。但如此残暴决绝的杀人,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从未目睹过的。望着地面上的残肢断臂,望着那汇成细流的血水,他们本就发颤的身子抖动地更加剧烈了。
“公子,温承集与温长谷都退到上堂村了,现在向上堂村进发吗?”
作为探马的章建标带着十几名广云昌的兄弟查明了前方的状况后,快马返回了下堂村,将情况向徐清砚做了禀报。
徐清砚与楚风烈对视了一眼,口中说道:“先不急,给忙着赶来的人留点时间。”随即,他又抬头望了望四周蹲在地上的人群,以及村中燃起的熊熊大火,口中继续说道:“今夜留在下堂村,休整一夜。”
说完,徐清砚翻身下马,来到一名受了箭伤的年轻男子身前,问道:“你也姓温?”
年轻男子见是寻仇的领军之人问话,不知其是何意,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又匆忙地摇了摇头。
见徐清砚有些皱眉,年轻男子惊恐地答道:“将军,小的虽也是温姓,但属末枝,与上堂的本家并无多少联系,只是大族长发命,我们不敢不从,可我们下堂村的人确没有参与杀人呀。”
徐清砚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楚风烈说道:“老楚,找人看一下那些受伤的。”随后又对着韩晋道:“韩晋,命人将火灭了,别苑的事与他们没有多少关系,村子终究还是要住人的。”
下堂村中的大火熄灭了,村子里恢复了平静,死去的人被村民抬到村外的坟茔之地草草掩埋,受伤的人也得到了随军医者的帮助,进行了及时的医治。
村民当中怨恨固然是有,但他们一时间倒是有些分不清楚该怨恨谁了。杀人者变成了救治者,而上堂的本家大族之人却抛弃了他们逃之夭夭,更为可恨的那些人在逃走之前竟放火烧了村子,用以阻拦杀人者的追赶。
可是,即便有怨,村民也知道左右都是招惹不起的。故此,他们只有将恨埋在了心底,期盼着杀人者早日离开,诅咒着大族之家能够得到应有的报应。
上堂村,温氏宗祠内,温氏族长温长谷的身子一直在颤抖着,带动着身侧方几上的茶盏都有些晃动,盏中的茶水溅在了木质几面上。老人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心中的恐慌,左肩上的伤口让他这个养尊处优的人早已疼的冷汗湿透了衣衫。
那支弩箭是赤甲军第二轮劲弩击发时射中了温长谷,极大的冲力不仅将他的肩膀射了个对穿,还将他整个身子从谷塔上带了下来,摔在了土石地面上。
此时,殷红的鲜血正透过包扎的纱布渗了出来,渐渐地湿了他前胸的衣衫,老人努力地控制了一下颤抖的身子,狠狠地咽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液,向站在身前的儿子问道:“承集,他们追杀来了没有?”
温承集摇了摇头,喘着粗气道:“没有,爹,刚才派人去打探过了,他们似乎要在下堂村休整一夜。”
听到这话,温长谷长出了一口气,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总算是能给咱们留点时间。承集,外边都安排好了吗?”
温承集大口地喝了一盏茶,抹了一把嘴角,口中回道:“放心吧,爹,该布置的人手都安排下去了,四叔那边已经带话过来了,他即刻便带人过来。四叔说了,既然朝廷容不下温家,大不了也便是反了。”
温承集口中的四叔并非是温长谷的亲弟弟,只是同宗远枝,因与温长谷,温杰同一辈分,又在并州军中担任要职,故此温家对其甚是尊敬。
温长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痛苦地紧闭了双眼,口中喃喃道:“杀人偿命只是个由头,只是个由头呀,若是没有上边的示意,他徐清砚有几个脑袋敢擅自调兵屠村杀人。反了,咱们能反到哪里呀?”话一说完,两行浑浊的泪珠自温长谷的眼中流了出来。
片刻后,老人睁开了双眼,缓声问道:“之年呢?送走了吗?”
温承集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温长谷又闭上了眼睛,面露凄容道:“你二叔府上的男丁尽数被杀,他那一脉就剩下之年了。唉,承集呀,为父如今真是有些后悔了,咱们不该呀,不该去招惹那个活阎王,不该给朝廷送上这个灭族的由头呀。”
温承集依旧没有答话,只是低下了头深深地喘着气。
菩云镇在并州的东北,与右平郡相邻,是并州铁骑军的锐骑营所在地。锐骑营驻扎于此,主要便是扼守葫芦岭,防止外敌越临梓入胡芦岭进入并州。
当初云州大战时,温平便率锐骑营驻守在胡芦岭,并未与温之同所辖的并州军后撤至荆山。大战开始后,温平除了固守胡芦岭外,还多次派兵袭扰围困临梓城的北狄左路军,为临梓城解困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正因为如此,战后撤换并州将领时,楚风烈并没有换下温平。即便他知道温平与武垣温氏同宗,且关系密切,也因敬重与感激留下了温平。
此刻,菩云镇锐骑营的帅账中,温平端坐在账案后,一只手撑在木案上,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握住一支茶盏。下一秒,手中的茶盏崩裂,有血从温平紧握的拳头中流出。
片刻后,怒目双睁的温平愤愤地说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来人。”
随着主将的话出,帐营门帘掀开,一名将官打扮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停下脚步后,抱拳躬身执礼道:“将军,两千锐骑营的将士已经候在校军场,只等将军令下。”
温平双手一锤木案,猛地站起身来,大步走过木案,来至年轻将官身侧时又停下了脚步,沉声说道:“邹叶,此次出兵与往日不同,会被定为谋逆之罪。告诉弟兄们,若不愿跟随的,温某不会勉强,也不会记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