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黄道吉日。
翡翠山庄少东家大婚,唐家迎娶张府表亲侄女,虽是娶妾,却备花轿迎娶,送嫁的妆奁虽谈不上十里长街,倒也绵延了姑苏城大半条街道,等花轿抬上翡翠山庄,新娘在爆竹声中被喜婆搀下来,从侧门进了,送入洞房内,一应亲朋好友便看戏吃酒,好不热闹。
此番唐家娶妾,礼法上除了半路候轿鸣炮、拜堂之礼未行外,其余事宜皆不含糊,一时之间姑苏城皆传唐家对娶回的妾氏是极看中的,只因出身差了些才嫁入府中作妾的,更有知情的传闻唐二公子对此女痴情已久,拼了半条性命才娶回来的。
唐铭辰今日是极高兴的,才迎回新娘,便连饮三大壶酒,方上来一一见了客,少不得又是一番畅饮,如此闹到三更天,唐铭辰才在小厮的搀扶之下入了洞房,因其酒醉不省,故之后吃合家欢以及吃桂圆枣子等环节都略去了。
次日清早,唐铭辰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有人唤,睁开眼便看见一张盈如皎月的脸,“夫君醒了!”才说一语又连忙低头红了脸,一派小女儿情态。
唐铭辰呆了一瞬,想起来这是自己已过门的妾氏,隔了片刻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已过,我怕耽误了敬茶时辰,便叫醒了夫君,可是吵着夫君了。”
唐铭辰温和地说道:“怎么会呢,是你想得周到。”他起身下床,盼曼上前服侍更衣,新做的金丝苏秀红锦缎衣裳,配着金丝缠枝腰带,直衬得人俊采非凡。盼曼早已装扮完毕,一式粉红锦缎的对襟罗裙,配着几枝精致的珠钗,粉面含羞,亦是十分动人。
山庄正厅一早坐开了唐家宗氏族人,当中有一人是极其难得的,便是前文所提的老唐管家,此人姓唐名纪才,为唐家世仆,幼时便服侍在唐元左右,少年时代陪伴唐元游历中原,待唐元接手翠玉轩又扶持在侧,以至于翠玉轩今日之规模很赖他的功劳,后唐元归隐翡翠山庄他便携妻儿回归山东老家。此前其妻携孙儿来山庄拜访,途中与盼曼有过一些机缘,故而此次大婚唐纪才亲自前来道贺。
一对新人由唐夫人引着见过众亲,收了见面钿,唐元夫妇嘱咐一番伺候夫君、孝敬公婆之类,便吩咐与族中小辈一并退下。
众人出了正厅便往后花园去了,因大多年龄相仿,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一时之间气氛十分融洽。唐氏这一辈中属唐铭辰出身最好,加上年纪轻轻就接掌家业,故而格外受人青睐,众人大多围着他说话。盼曼少不得也被夹在其中,开头倒也仔细听他们说话,后来见他们谈什么新贸易法则、土商类要,便失了兴趣,只做个倾听的样子,眼睛却四下梭巡。
一眼便望见园中有一对少女极其出众,其中一位一身素衣,形容气质清冷出众;身侧的一位一身整洁布衣,形容却分外活泼。盼曼在脑中想了一遍,记得素衣的是姑表侄亲,布衣的是老管家之女。
婉棠这会儿正被唐瑶拉着可劲儿说话,唐瑶自幼生长在唐家,自打婉棠入府便于之一见如故,虽然她年纪比婉棠还长几个月,却只爱跟着她玩,记得幼时婉棠每回下学她总要缠着教她作诗,为此二人常常喁喁至深夜,和衣相卧。
唐瑶挨着婉棠耳边道:“你来信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你的计策我考虑再三并无差错,后来我想带上哥哥的孩子或许能叫夫人动些祖孙情义,哪成料到宝儿中途竟患上热症,由此耽搁了许多时间。”
婉棠低声说:“幸亏宝儿没事,否则我怕死了也不够。”
“呸呸呸,”唐瑶连忙唾晦气,“什么死啊生的,我要你再活一百年,我会一直在旁监督的!”
婉棠忍不住抿嘴一笑,“那我两岂不是都要成神仙了。”
“有何不可,成了仙我两天天在一块作诗,多好!”
婉棠满脸笑意,“你如今还天天作诗么?”
这话正巧被一旁的唐瑶兄长唐岐听见了,他凑上前说道:“表小姐有所不知,令妹如今倒不常作诗了,却整日吵着要嫁个会作诗的郎君呢!”
“哥哥!”唐瑶羞得满面通红,“你尽浑说,被人听去了岂不是笑掉大牙!”走上去要拧他胳膊。
唐岐连忙闪到一边去了。
盼曼闲看了一圈,偶一抬头,发现唐铭辰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愈发衬得整个人俊彩非凡,她心中一动,柔声问道:“夫君何事开心?”
唐铭辰看了她一眼,笑意有些淡了,“我瞧今日园中的花开得很好,倒叫人高兴。”
浓夏永昼,玉儿领着小丫头搬了冰镇瓜果进屋,一进门就看见唐瑶盘坐在榻上,一只手揪着头发打圈,眼睛直勾勾望着桌上的棋盘,对面的婉棠气定神闲地坐着,手中拿着本书读着。
玉儿笑道:“小姐们歇歇罢,都下一上午棋了,来吃些瓜果解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