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驱赶着马车,带着郭树临,缓缓向着北京前行。
郭树临此时已形同废人,什么都要旁人伺候,鸿雁毫无怨言,尽心费力,把屎把尿,喂食喂水,如慈母对待婴儿一般。郭树临眼中全无谢意,不时有恶毒目光闪过,不知盘算些什么。
这一路跋涉,足足用了一月,两人方才回到北京。
她已决意斩断红尘,对此世自当无所留恋。但在她心中,偶尔有犹豫念头闪过,盼着那一刻来得越迟越好。
这一程,便是她与萧贱相处的最后一段旅途。
萧贱便在不远之外,鸿雁路上下马,向后眺望,便可瞧见他的身影。
两人虽不相见,但心心相印,便如结伴同行一般。她与萧贱之间已不复往昔苦恋,取而代之的,是熟悉,依赖,信任,包容。
换而言之,便是亲情。
没了海誓山盟,没了甜言蜜语,没了花前月下,没了生死不离。
只有互相照顾,只有彼此宽慰,只有心怀默契,只有扶持同行。
也正唯有如此,当那一刻来临之时,她才能义无反顾,踏出最后一步。
鸿雁回到玉仙宫道观,命人将郭树临好生安置。随后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番修整之后,便乘上马车,前去面见崇祯。
她入得皇宫,待侍卫传报之后,过不多时,崇祯便下令,传她觐见。
鸿雁来到御书房,见到了这位少年帝皇。
两人已有数年不见,此时崇祯面容愈发憔悴,竟似老了十余岁一般。不似以往虽脸有倦容,但仍意气风发。
于此同时,鸿雁瞥见崇祯身披一件锦绣龙袍,其下露出的内衣却甚是陈旧,甚至补丁也隐约可见。
鸿雁微微叹息,欠身作揖,道:“方外之人鸿雁,前来拜见皇上。”
崇祯满脸堆笑,上前将鸿雁扶住,乐呵呵道:“鸿爱卿,亏得你了,此去出使满清,令满汉结盟,两国止戈,功劳之高,古今罕有。朕有心对你封赏,但你已位极人臣……也不缺银钱,真不知该赏你什么好。”说着话,他看看鸿雁的描金白袍,又情不自禁的瞄了一眼自己内衣,脸上虽仍笑容不减,但其中却多了一丝尴尬。
鸿雁微笑道:“皇上为国操劳,鸿雁能得以为皇上分忧,乃是份内之事,哪敢讨要封赏?”
崇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返身回到书桌前,沾墨走笔,写下一诏,交予鸿雁,笑道:“鸿爱卿看看,这封赏可还使得?”
鸿雁双手接过,细细读来,过不多时,她将圣旨合起,俯身拜倒,道:“谢皇上厚爱,臣即便肝脑涂地,也难报皇上大恩。”
崇祯正色道:“只要鸿爱卿在朕身边办事,以后荣华富贵,那是享之不尽,你先休息去吧。此诏命朕自会找人操办。”
鸿雁再次拜谢,拱手退出书房,举步离去。日照之下,地上倩影竟微微发颤。
刚才崇祯诏书之中,不仅将玉仙宫上下皆封了官爵,更是将鸿雁立为太子少保,居从一品。
如此一来,在明清两国,鸿雁皆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柄无双,功高盖代,俗世之间,单以功绩而论,再无可与媲美者。
但她殊无半分欣喜。她知道,这条荣耀之路,终将通无法回头。
她接了封赏,自此以后,玉仙宫门众皆需听崇祯旨意行事,她玉仙宫宫主身份已不复存在,宫廷之上,她孑然一身,势单力孤,地位虽高,但全无用处。只要崇祯心意稍变,灭顶之灾便将接踵而至。
她叹了口气,不再多想,举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