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遂宁的所有人,都没料到接下来几天局势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一切的开端,似乎都要从公输家援军到达遂宁城的那天下午说起。
就在秦良玉前去迎接鲁通天等人的同时,搜查张献忠下落的白杆军在一间荒废的住宅内发现了一名面目陌生,赤身露体的男子。这名男子神志似乎有些失常,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说些类似宗教预言的话语,面对着白杆军那锋锐逼人的兵刃也并未有丝毫惊慌,而是乖乖地听从白杆军士兵的命令,行动迟缓地走出了藏身之处。
白杆军只道他是个疯子,因此并没有给他戴上镣铐。他们有自信的理由,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又手持刀剑,一位手无寸铁的疯子想必掀不起什么波浪。
但这位疯子疯得有些异常。
他一走到屋外,望见了那白晃晃的阳光,立即吓得面无人色,狂叫一声,身子撞向一旁的长戟。
持戟士兵猝不及防,长戟直直刺入那疯子胸膛,自他背后穿出。随后那疯子口喷鲜血,神色欣喜地大声叫道:“七杀神君,我已献上祭品,向您请求,杀,杀,杀光他们!”
士兵突然遇上这等变故,自是心中惶恐莫名,还未回过神来,那疯子竟然拖着那长戟,飞快地奔了起来。
“快追!”那位代替秦良玉行使指挥之职的将领霎时醒悟过来,如此下令道。于是白杆军士兵立即争先恐后,向着那疯子追去。
那疯子受了致命重伤,居然仍跑得如同骏马一般,待得奔到一间大院门口,陡然一个转折,撞破那院门,向院内蹿去。
只听院内一阵兵荒马乱,愤怒的粗俗俚语不绝传出,等白杆军赶到那大院,推门一看,只见那疯子侧身卧倒,双目圆睁,一动不动,周身遍地是血,手中拿着那柄长戟,竟然已经将之自胸口拔出。而除了他胸口的创伤之外,喉管处还有一道伤口,极深极长,使得他脖子与头颅仅以肉丝相连。
疯子周围围了数十人,均身着银色甲胄,神色紧张,赫然便是关宁铁骑的士兵,不过他们银甲之上喷满了血迹,形貌看起来颇为骇人。
白杆军将领上前询问经过,一名关宁铁骑士兵答道:他们听吴三桂号令,在此大院内休憩,忽然这疯子匆匆闯入,神色癫狂地拔出胸口长戟,狂乱挥舞,连伤数人,众士兵奋起反击,终于将他喉管割断,就此死去,而杀死这名疯子的正是答话的关宁铁骑士兵。
白杆军众将脸色难堪,毕竟这是由于他们的疏忽,才让疯子逃跑,还导致友军受伤。最让人羞愧的是:居然还是由友军下手,除去了这名疯子。秦良玉知道了,定会好生责骂。
于是他们表达了歉意,将那疯子的尸体收敛,仓促收队回营,向秦良玉如实汇报。而秦良玉那时正在招待鲁通天一行,听得此事经过,虽然心下恼怒,但当着这么多大人物,毕竟要顾及下属颜面,于是训斥了几句,又向吴三桂诚恳道歉,便将此事揭过了。
众人本以为此事只是个插曲,也就到此为止了,谁知之后竟惹出老大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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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通天安置好鲁家府兵,便急吼吼地开始找寻鲁管仲及叶浮香的下落,柳如是也有心找寻萧藏獒,便陪同他一齐搜寻,谁知找了一个下午,不仅没有找到所要寻找之人,回到住处发现竟连张全蛋也失踪不见。此时夜色已晚,两人只好作罢,等待天亮再行找寻。
到了夜间,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情景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彼时正是子夜,本是万籁俱寂之时,忽然之间,一个惊天动地的吼声划破夜空,将所有人自睡梦中惊醒。
那声音像是象鸣,又像是虎啸,其中充满了暴戾愤怒之意,仿佛发声者怨气滔天,以此向着上苍发出宣泄。
柳如是立时就分辨出这正是前夜自己所听到的声音,心中惊慌,连鞋也来不及穿,赤着双足奔到窗前,向那声音方向望去。一望之下,立时身子发僵,惊恐之意在脑海中翻腾。
不光是她,几乎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皆是同样反应。
只见一百尺来高的赤身巨人,正捧着个巨大的石碑,站在遂宁市中心最为空旷的广场之上。他脸上全无口鼻,生有七只眼睛,皆泛出红光,如似滴血,不知适才那吼声是自何处发出。全身上下肌肉虬结,犹如岩石,在月下隐隐反射出蓝光。
那巨人沉寂了一会儿,忽然将那石碑重重往地上一插,直震得所有房屋摇晃不止,咯吱作响,几乎便要坍塌。同时那石碑激起无边烟尘,将那巨人身形遮蔽。
柳如是尖叫一声,捂住双耳,蜷起身子,缩在床下,瑟瑟发抖,只觉惊恐万分。忽然之间,她摸到了腰间那柄藏獒给她的短剑,陡然想起昨夜与萧藏獒抱在一起的场景,又觉心中一阵甜蜜,脸上发烧,于是将那短剑捧在手心,心中慢慢安定下来。
“这臭藏獒,躲哪里去了?为了赖账居然做起了缩头乌龟。等找到了他定要好好训斥于他。”她这般想着,不觉自怜自艾,轻轻抽泣。
待得尘埃落定,晃动停止。柳如是再度起身,透过窗户向那巨人方向望去,只见那巨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则竖着一个巨大的石碑,月光洒下,显得那石碑神圣无比。
第二天一早,柳如是来到那石碑处,仰望那石碑,只见那石碑上刻了七个斗大的“杀”字,其中两个呈现红色,另五个则显白色。
那杀字上的红色颜料似乎刚刚涂上,尚自未干,正不停地滴下红色水流。柳如是上前摸了摸,放在鼻下闻了闻,登时一股腥气直冲入脑,呛得她头晕目眩。
她心中霎时浮现出一个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