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惯用的伎俩,面对这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秦顾发现自己竟然能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笑出来。不是强颜作笑,而是真的忍不住想笑。“你的本事,”秦顾模仿着他的语气,“也没有长进多少呢,晏白术。”他们之间的仇怨,从秦顾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就已经结下。一桩一件,逐一累加。新仇旧恨,直到今日,旧的没有算清,新的又接踵而来,竟比他与魔眼之间的仇怨还要更久长。主角注定是要与世界抗衡的,而他,秦顾将横秋剑平举于身前——他只需要,扫平主角的顾虑。为了他的小龙能够终获自由,也为了他自己。秦顾这一生为了太多人出过剑,他的肩上大多数时候是修真界,后来变成了天下苍生。细细回想,为了自己出剑的时候,几乎没有。那么这一战呢?这一战,能否成为他唯一一次,为自己而战?黑鸦在迷雾中腾飞,以刁钻的角度,忽上又忽下,瞄准了秦顾的后腰肩头,用锋利的脚爪鸟喙,向他袭去。晏白术选择的攻击点,是常人大多难以防备的位置。而这些位置一旦想要防备,就势必会露出更多的破绽。譬如,胸膛,或者,脖颈。这是晏白术巧妙的筹谋,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对手,晏白术深知秦顾头脑聪敏,复杂的计谋未必会对他奏效。他有一让人生厌的桃花眼,似乎只一眼,就能看透一切。正因如此,与这样的人交手,最直白的攻势,才最奏效。晏白术在鸦群掩护下,不断向着秦顾逼近。魔息在他五指上团聚,晏白术等待着秦顾被迫躲避的瞬间,打算撕开他的胸膛,将那颗装满苍生的心狠狠捏碎。——秦顾一步不躲。他读懂了晏白术的计划。有了徐且行的前车之鉴,晏白术换了司徒颜的躯体,终于不用受境界的限制,而得以发挥出原本的实力。合体期。秦顾自认不可能接下他全部的袭击,而战斗的本能在精神紧绷时,并不是优势。他很可能会下意识想要躲避晏白术的攻击,而这显然正中晏白术下怀。所以他能做的,就是——领域轰然展开,枫林飞速疯长!树木的枝干冲破迷雾包围,并且还在继续向上攀登!紧接着,枫叶簌簌之声响起,是枫树在茁茂生长,开枝散叶,将天空织成一片枫叶的网。在这样密集的树林圈层中,枫树一旦感知到活物的靠近,便会立刻在秦顾的指示下,将附着在枝干上的灵息爆开。噗通、噗通。重物坠地之声此起彼伏,如禁忌的乐章正在谱写。维持这么庞大的领域要耗费不少灵力,秦顾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唇角却微微向上扬起。只见他剑尖一转,带着凌厉疾风指向虚无:“现在,是我包围你了,晏白术。”在乌鸦的包围圈外,再筑起一层枫树的囚笼。攻守易型,顷刻而已。说完这句,秦顾便保持着动作,手臂平稳举着,没有一丝波澜。修真界中修为强悍者极多,剑术胜过秦顾的,却寥寥无几。而晏白术是不用剑的,这是秦顾唯一取胜的可能。横秋剑所指的方向,不过毫厘,空气像被蒸馏沸腾,剧烈波动起来。紧接着,司徒颜惨白尸僵的脸出现,而横秋剑就顶在他眉心。玻璃般的眼球转动几下,晏白术看向秦顾:“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少盟主,不过你觉得,化神期与合体期…”他的尾音拖得很长,“期”字还没落地,急促的战鼓突然擂响。碧海潮生,大片翠绿以晏白术为中心蔓延开来,分明如波涛柔软,却在接触到枫树的刹那变得坚硬无比。哐、哐、哐!怒吼的青绿摇撼着枫树,修士与领域五感共通,秦顾几乎是瞬间就感到胸口剧烈疼痛,像被大象重重踩了一脚。紧接着,飞瀑从天而降,劈头盖脸拍击在枫树上。只听叶片发出痛苦呻吟,一缕鲜红从秦顾唇角蜿蜒而下。这不是晏白术的领域。秦顾很快想起,当时他们在涧泉行宫交手时,晏白术展开了徐且行的领域。——涧泉行宫掌门,司徒颜的领域!恐怕这名极重权威的掌门,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死后,领域还要被魔修随意操纵。晏白术爆喝一声,无数洪流轰然坠下!巨浪形成海龙卷,自上而下如决堤的浪涌,冲垮枫林,重击秦顾心门!激流止而不歇,很快将红色身影彻底包裹,而鸦群乘势而上,黑色的污浊融入水浪,啄咬啃食。余波冲刷滩涂,晏白术笃定地向前迈步,说完未尽的后半句话:“…有什么可比之处?”飞瀑重回苍穹,余潮褪尽,只见秦顾浑身湿透,红衣紧紧裹着腰身,勒出臀胯颤抖的弧度。他踉跄了一下,横秋剑插入地面依旧不足以维持重心,左膝紧跟着重重跪地。冰冷的泉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地,秦顾努力眨了眨眼,为趋近虚焦的双眸寻找焦点。晏白术的身形溃散又聚拢,在眼前不断放大,唯一清晰的,便是他那张越发放肆的笑脸。无论占据的是谁的身躯,晏白术的笑容永远不会改变。这种毫无忌惮的、充满恶意的笑容。秦顾将不断上翻的血腥气咽下:晏白术,你的恶意究竟来自哪里?“啧啧啧,”晏白术在秦顾身前站定,“…真漂亮啊,少盟主,你永远是濒死的样子,最合我心意了。”他弯腰俯身,似乎想要凑近仔细端详秦顾似的,脸与脸之间的距离越发接近。换了司徒颜的脸,秦顾依旧迅速想起,那日飞瀑下,晏白术逾越的举动。暧昧,扭曲,好像在看一件珍爱的藏品,或是等待亵玩的娈宠。当时晏白术还没来得及强吻他,就被季允的分身甩飞了出去。秦顾的表情变了又变。还来?!一般来说,反派的“兴趣”应该落在主角身上。秦顾苦中作乐地想道:还真是不走寻常路的反派。除了地点改变,就连他们的姿势都没有发生变化。晏白术捏住秦顾的下巴,迫使他将头抬起,欣赏这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泛红的脸:“可惜,没能赶在魔尊大人之前,尝一尝你的滋味…不过现在也不算晚。”秦顾毛骨悚然,只觉得倒足了胃口。晏白术看他面有难色,笑得更灿烂了:“知道吗,少盟主,魔修间盛行双修之术,与您这样天姿的修士交合,对我的修为应当大有进益呢。”秦顾:…滚,死变态。他被魔息牢牢摁在地上而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晏白术越凑越近。修为的差距,就是天堑。晏白术的另一只手贴上秦顾的面额,冰冷的指背蹭着他的脸颊,如毒蛇游曳,轻轻擦去他唇角的血迹,而后一路往下抚过他的喉结。晏白术的动作徘徊而暧昧,好似抚摸一件完美的展品。这让秦顾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真的快要呕出来了。他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能够接受也唯一能够接受的亲密接触,只有来自季允。秦顾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将唇角压了下去,但晏白术还是发现了。晏白术古怪地问道:“你又笑什么?…哎呀,少盟主喜欢玩这个游戏么?但我已经问烦了…你什么时候能露出点更让我兴奋的表情?”秦顾坦诚地看着晏白术,循著记忆中季允的模样,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只是想感谢你,晏白术,”秦顾道,“让我无比确信,原来我对季允的接受度有这么高…”“毕竟你摸我一下,我现在恶心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