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寂一见这少女的面容,竟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却只是叫不出声来。情急之下,不住地挣扎,绸面小枕掉落地上,后脑勺在椅背的竹片上一磕,幡然醒来。
程寂望着远处的夜色,心里仍然翻腾不已:&ldo;那女孩的相貌,怎么跟我一模一样,看着她就像在照镜子。&rdo;又想:&ldo;那男仔是谁?只看到他的背影,不知长得什么样。好奇怪的地方,明明从来没有去过,怎么会经常梦见?&rdo;程寂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梦到这个地方了,只是今天这一次梦境似乎特别清晰。
天色已全黑。四面八方只听见&ldo;唏呲唏呲&rdo;的声音,那是锅铲工作时发出的动人音乐,空气中弥散着诱人的油烟气息,似乎能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湖南特产的小红尖椒剁碎了在锅里跳舞,炝人的味道勾引着每个人胃里的馋虫。胜利山下的平房里,程寂一个人在家,懒得大动锅铲,只煎了两个荷包蛋,从床下一个大瓦坛子里夹出一小碗腌萝卜,将就着吃了一碗饭。
堂屋里最大的家具就是正中的一架大组合柜,这还是父母结婚时请木匠做的,虽然父亲一直极为爱惜,但因年岁久远,仍不免粘上了黑色和棕色的污垢,许多原来贴在表面的漆花光亮的薄板也早就七零八落了。木柜被巧妙地分隔成十几个不同大小和形状的格子,分别放着录音机、磁带架、瓷娃娃、装着塑料花的花瓶、还有自己中学时代的书本,右边格子里有一座钟,形状犹如古老的教堂,下方垂一根铁条,铁条末端连着一个镀铜的铁饼,走一秒,摆一个来回,那是麦克斯韦滚摆的直接运用。当时针指向整点时,座钟会突然发出&ldo;铛铛&rdo;巨响,即使站在屋外,数着座钟响声的次数,也能知道现在几点了。
组合柜正中央的大格子里放着一台20寸的老式彩电,此时程寂已经洗完碗,将摇椅搬到正对电视机的位置,躺上去,双脚悬空,踏在屁股下面的椅沿上,看起电视来。
门锁轻响,门开了,程师傅一脸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ldo;嗯?怎么提前回来了?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留了饭,你歇一会,我给你煎蛋去。&rdo;程寂说着站起身来,将摇控器放在椅上,整整衣裤,准备走进厨房。
&ldo;莫做了,&rdo;程师傅摆了摆手,&ldo;我现在马上就要出门,那边忙着卸货呢。&rdo;
&ldo;都几点了,明天再去吧,总不能不吃饭呀!&rdo;
&ldo;这么热的天气,蔬菜和水果容易烂掉,还是要趁夜分装好,不能等到明天早上了。&rdo;程师傅说着,从贴身的衣里掏出一个深色的布包交给程寂,&ldo;这里面是这次运货赚到的钱,你拿着,保管好,莫告诉任何人。装完货后,我还要出一次远门,这次要走得比较久,你莫等我,开学时你自己拿着钱去学校,记住,钱要保管好,莫丢了。&rdo;
程寂接过布包,蕰蕰的似乎还有父亲汗水的手感,心里不禁一酸:&ldo;爸,要不你跟蔡老板说说,把车转卖给别人,以后莫再去了……&rdo;
程师傅打断她的话:&ldo;你还在读书,你姐姐那边也要花钱,我要是不去,这两年日子怎么过?满女,你要听话,过几天就是七月半了,记得给你妈妈烧点纸。还有,开学之前记得去一趟你姐那,给她留点钱……&rdo;
程师傅伸出瘦削的手,轻轻抚弄一下女儿的头发,极恋恋不舍地转身出门了。
程寂擦了擦眼睛,把门关上锁好,回到堂屋。这时她已无心看电视,于是走进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看了会书,觉得有了一点睡意,伸手关了台灯,展开薄毯盖住身子。
刚合上眼,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在卧室门口略站了一会,踮着脚挨近程寂的床,看她鼻息轻微,一点动静也无,于是以极轻快的动作脱了上衣,轻轻掀开毯子的一边,攸地钻了进去。
程寂一惊,睁眼一看,那个黑影已经从毯子里露出头来,冲着她嘿嘿傻笑。
&ldo;要死啊你!半夜三更想吓死我啊!&rdo;程寂翻过身来怒打对方。
&ldo;你早就知道是我,对不对?你根本就没睡着。&rdo;那男孩一边招架一边分辩。
&ldo;呸!除了我和我爸,就只有你身上有我们家钥匙,不是你,难道是鬼啊!&rdo;
那男孩双手牢牢钳住程寂的双手,凑上前去,将程寂拢在怀里,轻咬着她的耳朵,笑道:&ldo;你专门给我配了个钥匙,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晚上来陪你?&rdo;说着转过头来,从额头开始,轻轻吻到程寂的脖颈,顺着她的身材曲线,慢慢地褪去她的睡裙。
程寂只觉身体微颤,方才怒打的双手渐渐软了,只觉天与地在身边旋转起来,一切身外之物,一切的烦恼,俱已消散远去……
&ldo;哎,哎,&rdo;程寂使劲推着躺在身边合上眼睛的男孩,&ldo;吴来,你怎么又睡了!&rdo;
&ldo;好晚了,睡吧,好累,明天我还要上班呢!你爸晚上不回,让我就睡这里吧。&rdo;吴来嘟囔着,仍然没睁开眼,伸手搂住程寂的脖子,只一会便沉沉地睡了。
&ldo;讨厌!活在女人大腿之间的男人!&rdo;程寂恨恨地说道。本来有满腹的心事,这时却无法跟吴来说,只得也闭上眼睛睡了。
&ldo;铃铃铃……&rdo;
&ldo;谁呀,天没亮就来吵人了!&rdo;程寂极不情愿地抬起头来,半闭着眼去摸索床头柜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