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她,究竟是何时曝露身份被发现的?
“本王能从阜阳王府带到京城的人,自有用处。”陆涟青轻笑了声,不无讽刺:“你连她究竟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却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他渐渐眯起双眼:“你背后的主子何人,本王也能猜出一二,真以为他掩饰得很好?”
直到这时,匍匐在地的‘苏情’才终于有了迟缓的动作:“……莫以为你有救驾之功,王朝百姓就会服你。”
她牢牢抠死掌心血肉:“你以天子挟令诸侯,终有一日必为其诛。届时等待你的就是万劫不复,你必不得好死——”
“放肆!”王府侍卫狠狠按下她的脑袋。
以她不敬之罪,足以千刀万剐。‘苏情’无所畏惧,底下的人却不敢无视信王的脾气。
陆涟青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是算命的?”
‘苏情’明显被他问得愣住,她的反应却取悦了陆涟青:“当年有个算命的曾言本王天生王胄,贵不可言。他朝必能成就一方大业,名留青史、永垂不朽。”
‘苏情’面色变了又变。
“那年本王被遣阜阳,心觉神棍虚言,委实不能尽信。”陆涟青敲动扶手柄,眸光流转,凌厉森然:“然而多年之后故地重返,本王又觉得……倒也未必不可信之。”
这并不是陆涟青信口胡诌,甚至坊间处处早有流传,这是发生在太上太皇在位时期的真实事迹。
众所周知太上太皇信道,曾封北上乌鸫观玄明道长为国师,每隔几年都会邀请老国师山长水远来到京师普法问道。还因太上太皇享龄八十九高寿,那年宾天归西,民间流传他是功德圆满上天做了神仙。
之所以一度名声大噪的乌鸫观后来渐渐没落,是因为在太上太皇死后不久,乌鸫观就被先帝抄封了。老国师死没死不知道,反正自此再无传人现身说法,也再没谁能在大晋王土普法问道。
追根溯源,是有一年太上太皇招老国师入宫觐见,把儿子拉到跟前挨个批命。
陆涟青是太上太皇的老来子,天生病骨、弱不禁风,却被老国师批作匣里龙吟,天生王胄。反观先帝为长,因老子高寿,默默做了几十年的皇太子,得来的却只是一句无福消受。
这事在当时引发极大争议,曾有人认为太上太皇假借老国师之名,欲行废长立幼之意。但从结果来看,反倒更像是太上太皇以此为名肃清各大外戚巩固皇权势力。
至于所谓的储君之争,则相显雷声大雨点小,根本不像那么回事。
直到多年之后的今天,这句话从陆涟青口中亲自说出,颇有一股子夺权篡位的阴谋味。
然则,当天下人都在说摄政王专权酷政,小皇帝形同傀儡摆设,满朝文武还无一吱声,那么谁还会觉得陆涟青今日今日这句话其实是有问题的呢?
“两年前你带兵入京,残害多少无辜的人。名垂青史?恐怕不能!”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苏情’浑身发抖,切齿咬牙:“在你眼里,是否为达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是否黎民百姓就只是草芥泥泞?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心——”
陆涟青稍稍抬眼皮:“你是两年前幸存下来的人?”
听他提到‘两年前’,温浓眉心一跳,十指不自然紧抠在长裳之下。
“原来你还记得两年前的事。”‘苏情’早已精疲力尽,只能虚虚一笑:“生还之人还有许多,可惜我无在生之年,否则定要看着你死……”
“人无百年不死者。”陆涟青却道。他从容平静,目光没有一丝动摇的波澜:“本王又有何惧?”
说这话时,‘苏情’已经伏在地面,再无动静。
这时温浓才渐渐察觉不对,王府侍卫伸手去探:“死了。”
死了?
温浓背躯微震,心中悚然。这一顾一盼之间,把陆涟青的目光转移过去,惊得她噤声,再不敢东张西望。
对于‘苏情’的死,陆涟青一点不意外:“带下去。”
王府侍卫领命,拖着尸首说走就走。温浓局促不安,生怕单独被留下,一颗心想跟着侍卫一起走,可愣是没人多瞧她一眼,除了上首那一位。
陆涟青弯腰拾起滚落在地的玉色腰佩,刚在池里被仔仔细细洗过一遍,就算落地染尘了,那也不掩剔透无瑕的光泽。
温浓是万万没想到在经历过万分惊险的刺杀之后,他的关注点还会被这种小物什吸引,登时又悔又难过——
恨不能重来一次,把值钱的玉佩留下,换个别的不值钱往外掷。
陆涟青以指描摹玉佩的图形,双目如勾轻轻滑过她期期艾艾的小眼神:“你喜欢这种玩意?”
温浓换上一脸拾金不昧,就是喜欢也死不承认:“民女原是想揣在身上,找到机会立刻归还殿下的。”
投机取巧的回答并不能挑起陆涟青的兴味,他容色稍敛,将腰佩收回怀中,回坐高位,凌眸一转,没有忽略温浓肉疼的小眼神:“不怕本王了?”
温浓想摇头,她怕死了陆涟青心有不顺连她一并灭口的,嘴上却说:“民女不想违心而言。平心而谈,殿下生身王朝贵胄,您乃人中英杰,王相之气令人生畏……民女不是不怕,只是心中敬意更甚一些。”
陆涟青默然,他指向被清理的那滩血泊,漆黑的瞳孔染上一抹血色的红:“你真不怕,变成‘苏情’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