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重要,我只是随口一提。”吴韦恩满不?在意地摇摇头?:“再?说这样的比赛他注定只是个陪跑,参不?参加的又有什么要紧?”他蜷在座位上,更显得大?腹便便,不?过他神情悠闲,还掀起眼皮特?意看了一眼杜凯文。杜凯文眼眸稍低,深邃的眼窝藏在镜框后面,态度恭敬顺从,挑不?出什么毛病。“哎凯文啊,我倒是好奇,在你眼里,卡妮和大?齐这两个学生,谁比较聪明?”吴韦恩突然来了兴致,好整以暇发?问。他的眉毛少,上睑凹陷,眼睛小,一般这样的面相都比较凶狠,而?他嘴唇下垂得厉害,又显得刻薄无比。杜凯文沉吟片刻,回答道:“从表面上看,大?齐冲动爱冒险,卡妮则很?拘谨,安分守己?,但其实?两人能配合着闯下这么大?的祸,说明在很?多事情上,他们都是彼此认同的,所以外显的差异只是表象而?已。”“哦?都是表象,”吴韦恩来了兴致:“那么你说说,什么才是实?际?”杜凯文面不?改色,应答如流:“作为十三院的学生,最根本的衡量标准还是实?验能力,院长,以目前积累的实?验成果来说,我还是比较推荐毛兰兰——”“行了行了,知道她是你亲戚,也不?用每次都在我面前提!”吴韦恩打断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是要你比较大?齐和卡妮,你拖上毛兰兰干什么?我也是不?懂了,一个旁支隔了几代的侄女,就托你照拂一二而?已,至于这么贴心?就算这次你费尽心思?捧她进了科研队,下次你还能捧她到?哪儿去?整天就那么点心思?,真无趣!”杜凯文微微欠了一下身子,站得笔直恭敬:“是……那院长觉得呢?”吴韦恩转头?又去看屏幕,似乎没有了探讨下去的兴致。半晌,他才故作玄虚地说:“这些都是聪明学生,但聪明与聪明也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看着棘手,其实?好拿捏得很?。你管理学院日常事务,有空也该学学这些技巧,才能做到?真正把学院掌控住。”他抬头?看向年轻的教务长,脸色傲慢,语调很?重:“毕竟,学院未来的希望还在你身上呢。”杜凯文连连点头?应下,思?索片刻,才说:“您刚才说的是大?齐。”“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吴韦恩白?了他一眼,“对十三院来说,大?齐这种人是构不?成威胁的。有些人就不?一样了,看着温顺不?轻易逾矩,实?则最危险,最难处理。”他叹了口气:“上面给了指示,说要卡妮尽快振作起来参加比赛,敏儿这步棋算是彻底折了,我们把她逼得太紧,让她暴露得太快了,恐怕卡妮已经察觉到?了很?多东西,眼下状态不?稳定,我思?来想去,只能把大?齐放出去稳住她。”杜凯文恍然大?悟,的确,卡妮在十三院最在乎的就是这两个人,既然一个已经死了,那另一个必须得好好利用了。杜凯文盯着屏幕,画面里,大?齐果然已经跟卡妮寒暄完毕,卡妮紧紧盯着大?齐的胳膊,眉头?紧缩,似乎非常不?高兴,而?大?齐挥动着那只没断的胳膊,两根手指并起举在眉边,很?明显是在向她保证什么。他似乎是反复哀求,好话说尽,终于,卡妮的表情有所松懈,虽然冷若冰霜,但递给了他一张面罩,闪身让他进来。大?齐立刻踏进了隔离区的大?门,甚至刻意收起受伤的手臂,挺直身子,深吸一口气,他已经换了一件新衣服,此刻挺起背脊,显得年轻充满朝气,像穿过雾霾的一束阳光。吴韦恩咂舌,讥笑?道:“少年情爱,真让人感动啊。”杜凯文拉回思?绪,问道:“敏儿蛰伏多年,这次怎么暴露得这么彻底?”“还不?是常砚那个嘴快的提醒了卡妮?”吴韦恩似乎想翻个白?眼,又有所忌惮,中途生生停住,像是眼睛抽筋,不?受控地跳了三跳。“他送药的日子一提前,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本来延迟发?物资这事儿设计得就不?算周密,现在可好……不?是我说,常砚这个人变数太大?了,作风随性?,从不?受束缚,上面怎么想的竟然派他来?算了,我猜他们也不?愿意,此人势力太大?,惹是惹不?起的,赶紧送走就是了,敏儿死了也无所谓,以后有的是机会。”虽然这样,但他的拇指紧紧掐进食指缝里,似乎有些紧张。杜凯文试探地问:“我能不?能问一下,上面为什么一定要卡妮参加比赛?他们是想让她赢吗?”吴韦恩烦躁地挥手:“打听这个做什么?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只要是上面的指令,咱们尽力完成即可。卡妮这个烫手山芋,这么多年我也是费了老劲了,简直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让人战战兢兢,施展不?开。”吴韦恩向后一躺,倚在皮椅上,舒服地抱怨:“一会儿要找由头?加害,一会儿又要鼓励她比赛,嘴上说着不?是救世者不?用在乎,却?一次一次下达指令,叫我措手不?及,我特?么神经都要衰弱了,真恨不?得明天就把她送走……哎你说她到?底是不?是那个,那个救世者?”杜凯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对这番抱怨完全不?感兴趣。尘埃在光里轻浮地跳跃,通风已经开到?最大?,空气里依然有刺鼻的味道,大?齐连打好几个喷嚏,实?在忍不?住了,咕哝道:“这味儿也太冲了,卡,你怎么忍受的了啊?”卡妮做实?验已经十分小心,但设备陈旧维护不?当,总有些残留气体收集不?干净,就是这一点点稀微的泄露,却?对整个实?验室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此刻,大?齐喉咙深处已经感到?了窒息。“……”卡妮说:“我给你的已经是质量最好的面罩了。”卡妮只戴着普通面罩,瘦小的身体在两排巨大?的实?验器材之间穿梭,竟然丝毫不?受影响,她摊手道:“你既然觉得呛,就回去好好休息,跑来这里做什么啊。”“我可不?走,”大?齐换了个空气稍微好点的角落,大?剌剌挨着一张破桌子坐下,姿态悠闲得像个打卡游客,与背景环境格格不?入,“我走了,你倒下去可怎么办?”“笑?话,我怎么会倒下?”她穿着防护服,声音都闷闷的,护目镜下的睫毛上都沾着汗珠。“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自?从敏儿……啊,哎,我不?提她了,抱歉。”卡妮低着头?检查机器,露出一段细细的脖颈,她沉默半晌,才低声开口:“……你也听到?了。”不?光是她和大?齐,十三院所有的学生都听到?了久违的大?管声响,那声音在各区回放,悠长的气流荡漾,将噩梦和恐惧驻扎。那是唯一一段独属于敏儿的乐曲,是她生命终结的伴奏曲,原本应该是悠长绵延,渡她灵魂安息,但在十三院,没有一个生命可以真正安息,死亡带走痛苦,却?也把人的灵魂埋进更黑的深渊,从此都得不?到?救赎。末世没有真正的安宁。卡妮看着敏儿在自?己?面前断气,看着巡逻人接到?指令赶来,抬起机械臂,把她尚未僵硬的身体卷起,然后从她眼前慢慢离去。紧接着,大?管的声音响起,飘荡在隔离区空空荡荡的走廊里,从此成了卡妮持续不?断的噩梦,自?那之后的每个夜晚,那乐章在她梦中反复回响,经久不?息,无穷无尽。“卡,”大?齐默默走近,拍了拍卡妮的肩膀,“敏儿的事,不?是你的错。”卡妮摇头?:“她打醒了我,这么多年,我自?以为信任她,却?一直在忽视她,她心里有那么多困惑,我都不?能解答……而?我自?以为的默契,自?以为坚固牢靠的友谊,原来竟是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