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太远,他管不到了,然而他明楼一世至此,从来没有成为过囚笼里的困兽。
这一次也不可以。
明明已经是初秋了,午后怎么还是充满着燥热。
直到夕阳西沉,这一日令人窒息的烦闷才算稍稍过去。
方孟韦被推出了手术室,命在,却不知道何时可以清醒。方孟敖拎着医生的领子质问,医生见惯了生死,管不得你是谁家的公子,人命在命运之前,永远都是无力而苍白的。
&ldo;失血过多,子弹又是嵌在内脏之间,能活着就不错了。&rdo;医生叮叮当当地拿过来一个托盘,一枚子弹躺在里面,沾满了血肉,&ldo;留院观察,是家人守着还是佣人守着?待会儿护士过来说一些事项。&rdo;
明诚还搀扶着方步亭,方步亭松了一口气,紧绷了这么久,一瞬间之下差点儿脱力过去,&ldo;多谢。&rdo;
方孟敖徒手就将那枚子弹握在了手里。
方步亭无瑕管他,跟着护士一块儿送方孟韦回病房,明诚去办手续,&ldo;兄长,对不起。&rdo;
&ldo;对不起什么?&rdo;方孟敖对着光看那枚子弹,&ldo;你我都是军人,这是什么子弹你不知道?打在他身上你对不起,打在你身上,谁对不起?&rdo;
明诚不说话,方孟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ldo;我要回南京了。&rdo;方孟敖突然来了一句。
&ldo;你不能离开。&rdo;明诚道。
方孟敖定定地看着明诚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然而不会有结果的,&ldo;你知道?&rdo;
&ldo;你是军人,现役军人。&rdo;明诚直视着方孟敖的眼睛,&ldo;然而我想,你会抗命的。&rdo;
&ldo;我从驼峰航线里九死一生地回来,不是为了向自己的同胞投弹的。&rdo;
&ldo;军令如山。&rdo;
&ldo;做不到就是做不到。&rdo;方孟敖渐渐用力,将那枚子弹摁进了自己的手心里,&ldo;此刻不是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我亲弟弟生死不明,不知道遭了谁的暗算,我还要上前线?&rdo;
明诚越过方孟敖,被方孟敖拦住了。
&ldo;我只问你一句,这一切到底是殃及池鱼,还是早有设计?&rdo;
明诚猛地回头看他,&ldo;兄长什么意思。&rdo;
&ldo;我只要你一句话。&rdo;方孟敖不依不挠,&ldo;你和父亲真的很像。&rdo;
总是把一切都算进去,可是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东西不能算了。父母子女血浓于水,同胞兄弟姐妹骨肉相容。
&ldo;你怪我便怪吧。&rdo;明诚十分坦然,&ldo;我这些年来……&rdo;
&ldo;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rdo;方孟敖松开了抓住明诚衣服的手,&ldo;你也别把我当傻子,这些事情,和你那大哥脱不了干系,你不必替他圆场。&rdo;
千般万般算计,到头来,算到自己至亲的身上,如何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