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父亲拿着手机淡定地拍着视频,嘴里不断的说着:“你烧啊,全都烧了,烧干净了好去找那个男人。”他一脸冷漠,那双眼没有丝毫笑意,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蹩脚的演出。
她看见父亲母亲破天荒地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他们没有扭捏不语,没有客套做作,只是异常平静地告诉她:“我们离婚了”。
她看见自己淡定地说了声“知道了”,然后转身锁上了房门,爬上窗户,坐在窗边向下望,没有泪水,没有皱眉,只有平静,面无表情的平静,仿佛死亡一般。
她看见父亲升了官,娶了一个拥有一整片油田的新母亲,有个胖胖的小男孩围着她叫姐姐。她一脸淡漠,疏离地看着来来往往庆贺的人,嘴角的嘲讽怎么也挡不住。
她看见爷爷躺在冰冷的水晶棺里,大院里坐满了前来吊唁的人。她不记得自己哭昏过多少次,只知道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她去爱的人,也没有能够护着她的人了。
她看见自己独自一人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开始找工作,找房子,开始新生。周围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就连空气都是陌生的。可这份陌生,却给了她无上的安全感。
她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人,那人会在她情绪低落时陪在她身边,会讲很冷很冷的笑话给她听,会带她各个城市的角落疯玩,会写很多很多封情书然后读给她听。
那人说她是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他想要一直拥有她,占有她。
她看见自己下班被跟踪,深夜被砸门,看见KTV里混乱不堪的一切,看见那人酒后失手杀了人,看见他求着她带她走,看见他拿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消失了。
她看见自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看见她大口大口吃着药,看见她拿着刀往胸口刺。看见她签了一份器官捐献协议,看见她的眼睛突然失了焦,看见她空洞的眼眶不停的流泪,看见她摸索着拿起一个瓶子,将所有的药片倒进了嘴里。
她看见12o闪烁着灯,看见警察和同事踹开了房门,看见她最后拉着医生的衣襟说:“别救我了,我把我自己捐了。”
她看见无数媒体纷涌而至,看见自己设计的作品被印在各式各样的产品上,看见资金源源不断的汇入父亲的账户,看见有人恭贺父亲升职,看见网络上到处都在宣扬他教导出如此有大义的女儿。
她看见自己的死因是失足摔倒,后脑受伤失血过多救治太晚。
她看见继母给医院捐了一整栋楼,看见父亲和医院的领导们把酒言欢,看见公司上级跟那晚来找她的同事一个个单独谈话,看着网络新闻上醒目的“独居女子家中失足,失血过多而亡,捐献器官救助多人”等等的字样。
她看见胖胖的弟弟仿佛瘦了,也高了,他站在自己的墓碑前怀抱着一大捧蓝色的玫瑰花,大滴大滴地流眼泪。
她看见那些得了她器官而活下来的人纷纷来墓地看望她,给她鞠躬,向她问好。
明明生前没人记得啊,为何死了之后,竟这般热闹。
迟纾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她曾经经历过的、忘却掉的、以及她不曾见过的一幕又一幕就这样闪现、变换、交织着。
这人生的走马灯,看起来原就是这般感受啊。
原来,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啊~
迟纾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遗忘那一部分黑暗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站在这样一处地方观看这样一方景象。
她记得方才她好像生了一个孩子,而孩子他爹的模样她却记不清了。
到底何为真,何为假。哪一世的她才是真的她,或者,都是假的。
罢了罢了,总都是不想活了的,记那么清楚做什么呢。
这走马灯这般凄苦,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放弃生的念头,实在是蠢不可及啊~
可,那就曾是自己的人生啊。烂在泥地里,不曾仰望过光的人生。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