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无话。
学堂内无事发生,和往常一样。除了在教习历史科的时候,先生过问了他一句身体健康外,别无他事。
到了晚间,等斋夫催促他离开的时候,他才从容不迫的收拾书册,出了弘文学堂,往河庙街的花衣铺走去。
胡老爷告诉他了,钱掌柜和钱太太没安好心,让他不必着急回去,以免差遣什么活计,误了他的时间。故此,他才在午课过后,仍旧停留在学堂内,不曾离开。
学堂内有煤油灯,可以蹭光。
一人一狐走到了河庙街后。耳畔传来河渠的潺潺水流声。白日的喧嚷声早已不再,留下的只有静谧。
“爹?”
徐二愣子惊愕的叫了一声。
灰白狐狸惊愕的叫了一声。
他们撞见了蹲坐在街角的徐三儿。
……
“爹啊,背着一个粮袋,我记得,粮袋里面是三升半的杂粮面。他坐在巷子口,一口一口的嘬着旱烟,他和我一道去了花衣铺,昨个啊,少爷回到家后,将我在花衣铺做帮工的事情,给爹说了。”
“我先进了门,钱太太对我是一顿训,骂我好吃懒做,白浪费了口食,临晚了才回铺子。钱掌柜在拦着钱太太……。”
“爹随后进去了,他挡在了我的身前,和钱掌柜开始讲着价钱……”
“我那时啊,听着爹的谈话,总觉得他说话粗陋。他乡音很重,讲话讲不清晰,磕磕绊绊的,总想着自己前去插上一嘴。我记得啊,他穿着半新的,近似搪布的粗布短褂,这应该是他年少时置办的家当。”
“可我刚刚入城啊,他一个乡下人……”
徐从看着使着速写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重孙女,沉沉的叹了口气。
徐二愣子成熟,也不成熟。
起码在爹的面前,他成熟的性子,容易变成不成熟。
吴昊临晚回家去了,他还有作业要写。徐蓉亦随之一道回去,她也要兼顾做饭,督促吴昊的学习。于是病房内只剩下了徐晴一个陪护人。
徐晴见老爷子伤怀,笑了一声,“太爷爷,你学过《背影》吗?朱自清那时已经上了燕京大学,以他的学问,他在‘父亲’面前尚不成熟。又何况是少年的太爷爷你呢。”
背影一文,是曾经背诵过的。她对此记忆深刻,纵然过去了多年,但一些话语还是约莫记得大概,
她道:‘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得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要自己插嘴不可。’
她打开手机,迅速下滑,找到了《背影》原文中熟悉的一段,将其读了出来。
“朱先生?”
徐从释然的笑了笑,“也是,是我对他太苛刻了。他才十五岁,成熟不到哪里去。爹也是,我那时啊,穿着长衫,初小毕了业,钱掌柜可不敢太苛难我,可爹一去,他乡下人的打扮,会遭到轻贱。”
纵然徐二愣子未曾言语,表露出自己的心境。可他就是它,他们二人未到心灵相通的地步,但徐二愣子所想的事情,他也能估摸出来。
他和爹去县城卖柿子,不感觉耻辱。可他穿上了一袭长衫后,晓得荣辱之后,若没徐三儿在,哪怕穿着麻绳鞋,他已经可以坦言和别人谈笑风生。
然而徐三儿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