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事到临头,许是怕陆长风中途醒了又要发火还是什么,蒋佳月接过热水,拧了巾子给他擦洗起来。正擦着,回身却瞧见千书盯着她看,蒋佳月便浑身有些不自在起来,道:“怎么了?”千书抿了抿嘴,“奴婢不知该不该说。”这么些日子来,俩人间一直不温不火的,甚至千书还隐隐对她有些敌意,蒋佳月也能理解,俩人这么避着些,倒也安生。今儿可是千书头一遭这么说话。蒋佳月其实并不是多冷清的性子,只是有时候多说多错,何况千书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更不会多透露一个字眼儿。但心里总还想着能和缓些的。闻言她便露个笑意来,“你若想说,直说就是。”“只是觉得你不一样了。”蒋佳月抬眸望着她,不解道:“哪里不一样了?”“姨娘在江陵如何奴婢不知道,但在国公府里头,确实不一样了。”千书看着她握着巾子的手,“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姨娘是万万不会心甘情愿做这些的。”“这些?”蒋佳月一愣,顺着她目光瞧了瞧自己的手。“唔,水……”恰好陆长风迷迷糊糊中渴了,翻个身来要水喝,响动将二人的对话打断。没多想,她放下巾子,连忙去倒热茶。千书手疾,已经倒好了端过来,递在她手上,“姨娘,四爷不待见奴婢,奴婢先告辞了。”说着,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怎么了?”“是那两个丫头的事情……”☆、人命关天夜风拂面,带了一丝隐隐的花香。分明还未开春,却总有等不及的那几株,冒着严寒也定要抢在百花之前。千书在外头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蒋佳月喂陆长风吃了茶便出来了。她披了厚厚的斗篷,整个人都被裹在毛茸茸的斗篷里,只露出一张在月光下清丽的小脸儿。千书知道,这都是陆长风特意从库房里搬出来送给蒋佳月的。“那两个丫头怎么了?”那日她和陆长风在棠锦轩里头用早饭,三句两句就吵起来了,陆长风踢翻了桌子,她愣愣地看着满地狼籍,只知道他走了。千书把缘由说了一遍,双手握在一起,求道:“姨娘,那两个丫头不修嘴德,吃些教训也是该的,可四爷把人赶出了府,她们世代都是陆家的下人,一家老小都在府里,还能去哪儿呢?何况那二十下是下了死手的,再不去治只怕……只怕……”“她们现在在哪儿?”“暂且安置在国公府外头的一户人家里头。”这么冷的天,她们又带了伤……蒋佳月胡乱在身上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摸到,正要回屋去拿银子,千书却道:“姨娘,银子奴婢这里还有些,只是这件事,需得您在四爷跟前说一声,才好把人治好了抬回来的。”俗话说君要臣死父要子亡,他们做下人的也是一个道理,没有主子发话,竟连请大夫都要偷偷摸摸的。蒋佳月急道:“人命关天,这件事我自会去说,你赶紧去请了大夫吧!对了,外头毕竟不比府里,找几个人把人抬回来,好生照看着。”她丝毫没有计较那两个丫鬟的不敬,一心只惦记救人的事,倒叫千书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早就摸准了蒋佳月的性子才会来求,只是没想到她果真……真不知是该感激她的帮忙,还是羡慕她这份纯粹了。“四爷那里……”蒋佳月摆手,“放心吧。”说罢转身进了屋子,从倒座房里拿了一个荷包出来。“这个你先拿着,不够再来支。”“不用的姨娘,虽伤的重了些,家家都还拿的出来,怎么能让您破费。”“拿着吧。”蒋佳月塞在她手里,“你快去吧,等爷醒了我就去回。”说罢转身就要进棠锦轩。千书呆呆看着那个纤细瘦弱的背影摇曳在烛火的光影中,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坠手。她知道蒋佳月其实是没什么家底的……“姨娘!”她忽地压低了音量,“要不您还是跟着四爷一道回江陵吧?”蒋佳月回头看她,澄澈的眸子里带了疑惑,“为什么?”千书有些急,忙忙走到她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多的奴婢再也不知道了,只是听了这么一嘴,也不知是真是假,您……您多加小心吧!”蒋佳月有一瞬的震惊,接着不知想到什么,握了千书的胳膊,力气有些大,神情却已变的坚毅起来。“千书,谢谢你,我知道了。”“那……”“我自有打算。”☆、蒋佳月到底作不作?有小可爱觉得蒋佳月挺作的,陆长风对你好就应该好好过日子,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蹬鼻子上脸诸如此类。这种想法有道理,但不是我想要写的蒋佳月,所以想和大家讨论一下:一开始给蒋佳月设定的性格就是比较倔强的,但又不是特别圣洁,比如她因为张家条件还可以,就同意了父母定下的亲事。又比如她一直接受陆长风对自家的帮助,但毫无回报,就算去陆府做丫鬟,也是冲着银子去的。这不是说她是一个物质的人,而是一个不完美的,有着自己私心的一面。那么,她到底作不作呢?作为我心里描绘的蒋佳月来说,其实她不作,她一度甚至有些沉迷在和陆长风的相处之中,但她从小又受若香自尊自爱的影响,她一边自我挣扎一边想要去对陆长风好。但是她为啥又翻脸不认人?大概所有倔强的人都还有另外一个特质:敏感。蒋佳月在陆长风的行事中,看出了他大男子主义的作风:不顾忌她的感受,不考虑她的处境,我对你好你就要受着,要感恩戴德不应该不屑一顾。当然,在陆长风的认知里,我肯抬举你,那就是对你好,但蒋佳月却是不能接受的。她很敏感,她觉得陆长风这样的做法就是不尊重她,不过是把她当做一个玩物,这让她很绝望,所以才会有时欢喜有时冷漠。但她更绝望的,其实是自己不能自拔,不能完全做到毫无感觉,甚至有时候对于自己是陆长风的妾这个身份都可以原谅……她觉得自己堕落了,对不起家人,更背叛了自己,所以她才会想着离开,却又不能惹怒陆长风,连累家人。所以,你们懂我意思嘛?☆、月儿别动千书走了,蒋佳月看着外头尚且深沉的夜色,许久未动。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她回身去看陆长风,冷不防撞进一双墨色的眸子里。“想什么呢?”陆长风的声音有些沙哑,是那种喝过酒后的低沉,他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搭在额头,烛火照映下,更显得他身材挺拔颀长。鼻梁高挺,有深灰色的暗影打在他右侧脸颊上,称出那薄薄双唇越发淡漠起来。是啊。蒋佳月想,他从来都薄情的。庄子上第一次遇见,他便是那般轻松地发落了一个丫鬟,可笑她竟会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待他日,陆长风不再需要那自个儿挡箭,也不过只用一句话就能打发了的。她这般怔怔地看着他,眸子里映出他此时躺着的模样来,陆长风颇有些不自在,喉结滚动。眼前的人儿单薄的很,这几日显见着是消瘦了下去,前段时她陪着自己一起用饭长出来的肉又没了。气色也不好,以往粉艳的红唇有些苍白,眼睑下有一圈儿淡淡的青色。没睡好的分明是自己,她倒落了症状了?陆长风心里有些不得劲,有些吃味,偏还有丝心疼,更叫他恼怒的不行,语气便更差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