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着天上的星星,觉得自由的日子几乎唾手可得。十几年了,他没有一天不在期盼着,当初被硬推上风口浪尖,如今总算给自己找到了条路。所以他才谁也不信,反正那些伪善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在屋顶上盘算了一宿,天不大亮戥蛮就翻身跳下房,伸了个懒腰溜溜达达往大营后坡的小树林走,他喜欢呆在林子里,感觉像小时候呆在苗寨周围的山林中一般,比在别处自在很多。
然而他人还没到后坡,便迎面见两个人往营里走,走在前面的人一身刺眼的银饰,朝阳下闪着金色的光。
戥蛮几乎一瞬间僵立在原地,脸上懒散的表情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赤裸裸的愤恨,他咬着牙恶狠狠看着来人,声音像挤出来的一般:
&ldo;阿诺苏满……&rdo;
阿诺苏满是听闻凌霄他们都往凉州这边来了,便也凑热闹拉着唐酆跑了来,却不料人还没见全先遇上了戥蛮。
早些时候他曾在江边听李安唐说过戥蛮在浩气大营的事,却不料这小子真敢跟着来凉州,也站住了脚,不冷不热道:
&ldo;你还真不会看颜色,凉州大营也是你来得的,李修然可没凌霄那么有肚量,当心有来无回。&rdo;
戥蛮眼底泛出血色来,拳头攥得铁硬,别的人都好说,唯独这个阿诺苏满,几乎让他恨疯了。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当初他不想去恶人谷,趁夜偷偷逃离了寨子,就是这个阿诺苏满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找到了他,还满口仁义道德地说什么要救他,结果还不是亲手将他扔给了恶人谷!
若不是这个男人,十几年前他就远走高飞了!何至于如今落得这般狼狈!
戥蛮咬牙切齿看着阿诺苏满,冷笑一声道:
&ldo;你倒也知道凌霄不会杀我,既然如此有他在不就得了,至少你们这些伪善之辈不敢对救命恩人的胞弟下手,免得世人说你们恩将仇报嘴脸下作,坐实了你们的本性!&rdo;
这话里夹枪带棒着实难听极了,阿诺苏满登时变了脸色,气得双手轻颤,狠狠瞪着戥蛮吼道:
&ldo;你,真是无药可救!&rdo;
阿诺苏满早已对这个人寒透了心,如今他却如此理直气壮出言不逊,简直不可理喻!
戥蛮却笑得更放肆,一只手抬起来肆无忌惮指着阿诺苏满,整张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憎恨:
&ldo;有人曾救过我么?说我天生就该去恶人谷的,可不就是你么?诺诺哥哥?&rdo;
他话音未落,一记弩箭骤然间破空而至,险险擦着他面颊呼啸而去,戥蛮却眼都没眨一下,只斜斜往阿诺苏满身后看,只见面无表情的唐酆已然举着神兵惊寂,直直瞄准着他,这一箭不过是警告,唐酆的箭弩从无虚发。
然而戥蛮却笑了,笑得周身银饰哗啦啦乱响起来。
&ldo;现在杀我,时机不太好啊,唐哥哥。&rdo;
唐酆却一言未发,只是利落地再次将箭弩上了满弦。阿诺苏满皱眉看着戥蛮,双臂环胸道:
&ldo;真不懂你哪来的自信,龙蚩又没救过我的命,我用不着对你留什么情面,你可别会错了意。&rdo;
戥蛮却笑得停不下来,那笑声中隐隐带着抹阴狠,手上微微往腰间摸了一把,森森道:
&ldo;是啊,我与你的仇怨确实是另一回事,你也同样别会错了意才好。&rdo;
言语未落,周围糙丛中骤然响起一阵剧烈窸窣之音,阿诺苏满拧着眉&ldo;啧&rdo;了一声,身形急转,几乎同一时刻将夜箫贴于唇畔,整个人仿若羽毛般轻飘飘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一只硕大蜈蚣狰狞翻滚着由糙丛中猛扑上来,在毒螯贴近阿诺苏满衣角的瞬间复又潜入糙丛之中。
戥蛮见风蜈扑空愤恨地咬咬牙,右手再次摸向腰间竹筒,提内里迅速往阿诺苏满一侧跑去。
在这凉州营里有没有人敢杀他根本无所谓,但他却一点都不想放过阿诺苏满!十几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在在毒经蛊术上有长足进步,他不信到现在他还弄不死这个只会补天诀的蛊医!
然而只跑了没两步,夹带劲风的追命箭已然毫不客气地撵上了他,戥蛮冷笑着瞥了一眼唐酆。他在赌,赌这两个人尚没有杀他的决心。
既然阿诺苏满曾与龙蚩交好,如今又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军营重地,猜也能猜出他们与月冷西等人关系不差,那么月冷西和凌霄忌惮的他们也自然忌惮。只要有这层关系在,这两人就不能真的杀了他!局面就变成两个没有杀意的人面对他这个充满了杀意的野兽,无论怎么想都还是有利的!
果然,追命箭也只贴身落在他四周,戥蛮阴沉沉哼了一声,翻手由竹筒中放出几个黑褐色的蛊虫来,也将夜箫吹响,箫音刺耳尖利犹如鬼泣,蛊虫便如发了疯般直扑阿诺苏满而去!
阿诺苏满动作迅猛灵巧,不过翻身甩袖之间,也由腰间竹筒内放出蛊虫,却是几只蝉翼透明的白色小虫,飞舞中缠住戥蛮的蛊虫,却似乎仅仅是压制。然而下一刻风蜈再次张牙舞爪窜出来,戥蛮也渐渐靠近密林。林中毒虫会更多,只要靠近树林他便能催动更多蛊术!
唐酆始终没离开原本的位置,这让戥蛮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断定唐酆不会冒然出手,阿诺苏满也不会有更多手段拦住他的毒蛊,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赢!
可戥蛮尚未来得及靠近树林,便听风蜈一声尖锐哀鸣,三根弩箭精准无误地钉在它狰狞的头部,硕大的蜈蚣立时蜷缩成一团,戥蛮睚呲欲裂地看了一眼痛苦的风蜈,拼命往树林贴近,单手摸向竹筒准备放蛊,便在此时直觉耳畔骤紧的风声带着凛冽杀气呼啸而至,他下意识侧身躲避,紧接着翻手放蛊。然而只在一瞬间,掌心一阵猛烈剧痛,就像被什么人死死攥住手腕一般,他整个人都被扯着手臂蛮横地拽了出去,紧接着便是一声钝响,一支银色弩箭贯穿了他手掌将他狠狠钉在了树干上。
戥蛮闷哼一声慌忙转头去看,视线里一抹蓝色身影闪电般向他猛冲过来。戥蛮一惊,难道他料错了!?
箭弩绷簧弹动的声音恍若勾魂索命的钟声,戥蛮甚至能清清楚楚看见那支闪着寒光的弩箭不偏不斜直指向他面门而来,他几乎快要惊骇地失声大叫!然而那蓝色身影快得可怕,箭弩在马上就要贯穿他头颅的一瞬间被生生攥住,戥蛮眼睛瞪得极大,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唐酆面具外露出的半边脸表情如修罗般阴森可怖。被攥住的弩箭箭头就抵在戥蛮眉心,只消慢上一星半点就毫无疑问能要了他的命!
&ldo;别惹诺诺。&rdo;
这是唐酆开口说的唯一一句话,说完便将箭弩收回箭囊里,再未多看一眼戥蛮,转身陪着阿诺苏满往营里去了。
被钉在树上的戥蛮花了好半天力气才将自己放下来,疼得面无血色,风蜈看上去比他还糟糕,受了重伤的蛊虫几乎失去战斗能力,戥蛮心疼地将煨蛊的药粉散在风蜈伤处,看了一眼手上的贯穿伤口,扯了扯嘴角。
他心急了,也许不该在这种时候就对阿诺苏满动手,但无所谓,至少现在,他知道唐酆有多少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