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时间,龙泉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香火不断,现在冷冷清清。寺中的和尚也是人心浮动,原本以为有了皇家寺院的名号,寺院会越来越好,没想到现在的龙泉寺简直就是一个城堡寺。
寺庙外比大雄宝殿还要高的围墙隔绝了龙泉寺与外界的关系,好几次有和尚想要出去,结果都被外面守着的军士挡了回来,不管和尚怎么说,军士就一句话:“将军说了,寺庙的安危高于生命,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寺庙中的皇家供奉们出现一点意外。将军还说了,佛爷们都是世外高人,就不要突入浑浊不堪的世间了,专心致志的普度众生就好。”
为了能够见到赵山河,惠德和尚亲自出来两次,结果原本对小和尚还和颜悦色的军士见到他就像是怒目金刚,根本不跟他说话,只要他向踏上寺院下山的山路,立刻就有水火棍砸在他的腿上。
惠德倒下了,在方丈室中,他手中拿着厚厚的地契,欲哭无泪。原本以为有了懿旨可以毫不费力的拿下赵山河,没想到这歌靖远伯竟然是如此卑鄙阴险的小人。一堵寺外高墙将四望之地变成了数步之遥,不但刚刚到手的土地得不到,连原来寺庙的田产也被彻底剥夺了。
现在的寺庙已经不能称之为寺庙,那些当初留下来的地主和士绅们已经变相投靠到了赵山河的阵营,因为他们从外界弄来了酒肉,就在这个佛门清静之地破戒开吃,丝毫不怕亵渎了佛祖威严。
惠德为了这件事情先后派去三个沙弥去劝说,结果三个沙弥有一个被打了回来,另外两个被强行喂了酒肉,非常干脆的更换了谒语,昔日的阿弥陀佛已经不念了,变为“佛祖心中坐,酒肉穿肠过”。
龙泉寺完了,真的完了,寺中的粮食已经告罄,一日三餐只有清粥果腹,原本纷纷来投的挂单和尚早已经走得一个不剩,寺中的僧侣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准备另投他处。
十一月十七日,阿弥陀佛圣诞,往年到了这一天龙泉寺要张灯结彩,诵读经文彰显佛祖功德。
眼看着还有三天就要到阿弥陀佛圣诞,皇家大法师惠德却不知道今年的这一天该怎么度过。
惠德找来了寺院中几个心腹,商议着如何度过佛教中最重要的节日——阿弥陀佛圣诞日。
他的这些昔日的心腹,在他讲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只说“阿弥陀佛”,至于其他的话一概不说,被惠德追问急了,干脆就说“一切由方丈做主”。
惠德看着眼前这些脑瓜子顶上点着九个戒疤的秃驴,心中恨不得能有一柄刀剑,将眼前这几个混吃等死,有荣誉就上,遇见事情就妥协的家伙全都砍死。
德惠突然被自己心中的念头惊醒,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有着宏愿的和尚,一心弘扬佛教;曾几何时,他还有慈悲心,广结善缘;曾几何时,他毫无私心,帮助过附近的百姓……自从与权贵开始交往,他就在潜移默化中开始改变,扯着弘扬佛教的大旗,四处攫取利益,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他竟然在头脑中非常自然的生出了杀念。
“阿弥陀佛”惠德口诵佛号,对着眼前几个昔日的心腹说道:“诸位师弟,惠德知错了,此时已然幡然悔悟,佛祖曰: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惠德身为僧侣,不思弘扬我佛慈悲,却红尘名利所痴迷,终于招致今日祸事。龙泉寺祸福皆由我引起,自然也该由我去终止。我回去见靖远伯,恳求他给龙泉寺留下一条生路。”
“阿弥陀佛,方丈师兄事情真的想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吗?”终于有大和尚开始吐露心声:“早在数年前,龙泉寺的土地从五顷田猛增到八十三顷的时候,就已经惹得民怨载到,那时候百姓苦求,结果张鹤龄帮你找来县令,弹压了此事。在那个时候,你的双手就已经沾染了鲜血。在随后的二十多年的日子里,陆陆续续有一千户户人家,超过四千五百人赖以生活的土地划归龙泉寺。这些人或者沦为奴隶,或者在黯然中死去。龙泉寺这二十多年来的欣欣向荣都是用周边百姓的命换来的。师兄,靖远伯来了,你的劫难也来了,龙泉寺的因果报应也来了,恐怕这一次靖远伯不会善罢甘休,龙泉寺此次定然是在劫难逃。”
惠德听着师弟的话,瘫坐在蒲团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房间中跳动的灯烛,良久之后开口说道:“贫僧去见赵山河,希望能够以火化肉身的行为换取他的原谅。阿弥陀佛。”
惠德说完之后,双掌合适口诵佛号。
十一月十六日,阿弥陀佛圣诞前一日,就在惠德一身苦行僧装饰准备离开龙泉寺下山去见赵山河的时候,寺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寺院大门打开,一队官兵抬着十锅热腾腾的肉食,整整两十大缸酒,为首带队的军官进入寺中就大声对围上来的地主和士绅说道:“我们家将军说了,今天是他二舅的生日,为了给老人家贺寿,今天让你们喝酒吃肉,管饱的!”
“祝将军二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主将军二舅你啊你按岁岁平平安安。”
……
这种各样的祝福语在龙泉寺上空飘荡,惠德就这么看着寺中的众人片刻时间就将由军士送上来的酒肉瓜分,满脸羞愧地转身看向身后的大雄宝殿,双目微闭,双掌合十,低声诵着佛号:“阿弥陀佛!因果报应,果然不爽。我惠德是龙泉寺的罪人,只是这罪过该怎么才能赎清?”
“这位将军,请禀报靖远伯,就说惠德知错了,愿意火化己身,以赎罪。”惠德的身上已经彻底看不到一个月前那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样子,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日落西山的腐朽老头。
惠德终于出现在赵山河面前,没有昔日那金光闪闪的袈裟,更没有皇后赏赐的锡杖,就一身普通的和尚服饰,拄着一根树枝站在赵山河的对面。
“惠德大法师大驾光临,真令本将军的大帐蓬荜生辉啊。不知道大师此次前来找本将军所为何事?”赵山河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惠德禅师。
赵山河打心眼里对惠德非常反感,作为一个出家人,就应该有出家人的觉悟,弘扬佛法也好,做法事也罢,这些都算是出家人的工作。可是,你一个梦想着跳出三界,不入轮回的和尚弄那么的田地干什么?这就说不下去了。
惠德看着赵山河,忏悔着说道:“靖远伯,老衲这些人被名利蒙蔽了双眼,将佛祖的教诲抛之脑后,最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导致龙泉寺今日之劫难。老衲恳请靖远伯能放过龙泉寺,老衲愿意以烈火焚烧肉身偿还这些年来造成的因果。”
赵山河听着惠德的话,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惠德说道:“大和尚,你想怎样就怎样?当初就是你想怎么就怎样,结果无数被你抢占了土地的百姓从此沦为奴隶,卖儿卖女!现在你又是想怎样就怎样,你想一个人代替龙泉寺恕罪让本将军放过龙泉寺?你觉得你死了本将军就该放过龙泉寺?痴心妄想,本将军不怕告诉你,你沾染的因果是小,龙泉寺沾染的因果也是小,大明佛教沾染的因果才是大,你以为龙泉寺会是终点?错了,只要是佛教的寺庙,只要他敢侵占百姓土地,本将军都会去光顾他。本将军不信天下寺院都是皇家寺院,本将军不信其他寺院能够承受本将军的怒火。所以,惠德你根本不用在我这里忏悔,你死不死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影响,如果你真的想要忏悔,就去向你的佛祖忏悔吧。”
赵山河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跟随在赵山河身边的人听着赵山河的话都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沸腾,灵魂甚至都在仰天长啸。
惠德听着赵山河的话,躬身施礼转身离去,就在山脚下自己寻找着树枝和木柴,亲手为自己搭建火葬的木台。
在惠德身后,一群老百姓跟在他的后面,问清楚事情之后,非常勤快的帮着他捡着木头,有两个孩子因为手脚勤快还被他们的母亲赏了两块糖果。
……
惠德死了,就在烈火中死了,烧的一干二净,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传说中的舍利子。
惠德死后,赵山河派人给山中寺庙内的人喊话,惠德****了,除了龙泉寺中的和尚,其他人本将军给你们最后的机会,要么下山接受惩罚,要么永远就在龙泉寺中待着吧。